梁文选神情复杂:“倒也不用将互相利用说得这般明确。”
“不。”萧琮顿了顿,道,“一定程度上,我将陛下也视为好友。”
“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做些事,不必问那么多。”
梁文选喝了口茶:“你便真的觉得,我一点儿都不忌惮你?”
萧琮笑了:“当然会,但陛下如今的帝位,还有整个梁国,也需要我。”
不是萧琮需要梁文选,而是梁文选需要萧琮。
梁文选眸光复杂:“这帝位,萧琮你来坐算了。”
“我没有时间在前朝后宫中间来回玩制衡游戏,皇后娘娘先前因为这个,也跟您生过气,不是吗。”萧琮淡淡,“还有,一国之君是最容易短命的位置。”
“我不愿意,我还有人要陪。”
原来是让他给自己挡刀了。梁文选气结,也知晓他说得对。
他挥挥手,催促徐程:“费允怎么来没来!”
“臣先告退了。”萧琮道。交完心,他的自称又变回了臣。
“臣的伤口已快好,陛下以后,不必再让太医每日两趟过来了。”他顿了顿,“手忒重,一点儿也比不上臣府中的姑娘。”
梁文选:“……”
萧琮离开金銮殿,在门口与费允打了个照面。
费允恶狠狠地盯着他,方才徐程派人来唤,他便已知此行凶多吉少。
萧琮云淡风轻地一笑:“陛下传唤,国公还是尽快去吧。”
“这次,我并未将你拖下去,是我小看了你。”费允道,“萧琮,你别太得意。”
“只怕以后我想得意,国公也看不见了。”萧琮收住了笑,再次重复了一遍,“费允,陛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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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琮回府,楚泠便迎了上来,紧张兮兮的:“如何?”
楚泠虽然在门前等候,但开口便是问费允之事,让萧琮觉得有点不快。
他故意卖了关子,没开口,只揽着楚泠往里进。
楚泠在他怀中,愈发按捺不住:
“究竟如何了,快告诉我呀!”
“萧琮!”
见她急得已经直呼他姓名,萧琮这才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打算告诉她。
门口,姜寅急匆匆地走进来,看见他便道:“大人,成了!陛下已经下旨,将费允押入牢中!”
萧琮被他抢了话,更加不悦,冷冷瞥了他一眼:“消息这么快?”
楚泠忍不住笑。
“当然快呀。”姜寅道,“咱们这次证据确凿,可比费允陷害大人那回完整多了,哪有不成的道理。”
“陛下已经下令让大理寺和刑部彻查此事。想必不用多久,便会有消息了。”
萧琮不意外,淡淡道了声知道了。
大理寺和刑部,都是他力量范围之内。
费允很快就会知道,他在朝中的人脉,其实根本不剩什么了。
他心情不错,看向旁边的楚泠:“让他们查去吧。这些日子我恐怕要忙起来,可以多让你的百越朋友来陪你。”
楚泠每每听到他阴阳怪气地说“百越朋友”,便忍不住想笑,强调:“人家叫云绯!”
“嗯,云绯。”萧琮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
“云绯这段日子忙着和俞公子卿卿我我,实在顾不上我这边。”楚泠想起云绯平日传来的那些来信,只觉得字里行间都是粉红色的。
“哦?”萧琮来了点兴趣,“俞尚书同意了?”
“怎不同意,你以为,谁都同你父亲一般啊。”楚泠飞快回怼。
萧琮知晓此事并无那么轻松,据他所知,俞景安在父亲门前跪了一整晚,才让俞尚书松口。
俞尚书可以将贡女送他,但明媒正娶的妻子,却不能是她。
但萧琮没有同她多解释,只闷闷地笑了,应了她的指控:“是。”
“父亲不同意也无所谓。”他又道,“我同意了。”
“阿泠也同意了……”他抱住她,气息喷在她的脖颈,“可知我有多高兴。”
萧琮抱了一会儿,将她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坦陈:“其实公孙河那日除了给陛下的一封信之外,还给我也寄了一封信。”
这倒是楚泠不知道的,她瞪圆了眼睛,问道:“你们两个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公孙河威胁我。”萧琮道。
楚泠:“……你肯定在骗我吧。”
“是真的。”萧琮强调。
威胁他要对她好,若他敢薄待她、冷待她,便从南诏来梁国,也要将楚泠再带走。
这种事虽然根本不可能发生,但如何不算威胁呢。
尽管这事从手下败将口中说来,未免显得有些滑稽,但萧琮能看出公孙河的赤诚。
倒是从未放弃。
公孙河的信中还说,上次来梁国,是他的准备不充分,方才加入皇室,应对不算自如。待他再历练一番,未必不会有萧琮那样的功绩。
萧琮看完,面无表情地撕了信,也没回。
什么挑衅,等下辈子差不多。
但这些事,都不必让楚泠知晓了。他能提一句公孙河,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断然不想让楚泠知晓,公孙河还说过这种话,怕又牵动楚泠的思绪,让她产生愧疚。
“他威胁你什么了?”楚泠问。
“没什么。”萧琮吻了吻她发顶,“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今费允既已下狱,是不是待大理寺查清真相,我便可以回到祖母身边了?”楚泠在他怀里眨了眨眼睛,问道。
萧琮有些不舍。
“若是认祖归宗,阿泠便不能在我这里住了。”他声音低沉,有些遗憾。
“唔。”楚泠明明知道他在说什么,却不肯给他一个准话,“那你可以来林府找我。”
“无名无分,我怎么去找你?”萧琮恶狠狠地开口,很想从她口中逼出一个答案。
但楚泠依然没有给他,只丢下一句:“那便不找了,让我好好陪陪祖母。”
说罢,便从他怀中挣脱,去了书房。
偏还回头问他:“师长,今日不教课?”
某个称呼听得他下腹一紧,亦站起身:“为师来了。”
楚泠并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抗拒学这些庶务,何况是萧琮讲来,有理有据,她逐渐学到了很多。
这些日子,府中的一些庶务,是她和萧琮两人共同料理的。
徐嬷嬷拿着册子等待,时不时在册子上记一笔,也夸赞道:“楚姑娘这些日子的进步果然很大,眼看着无论是礼数周全还是关系亲疏,都把控的很好。”
这无疑给了楚泠更多的成就感,故而觉得一开始让她晕头转向的庶务,果然变得更加有趣了。
这日,萧琮教了大半个时辰后,被姜寅叫走,出去谈了一桩公事。
楚泠无聊,便起身在书房里四处转悠。
书架上这些书封,她基本都看过,若是有感兴趣的,也翻阅过正文。
她想找些不一样的东西,想了想,来到了萧琮办公的几案边,竟看见有一口木箱子。
木箱子没有上锁,楚泠试着动了动,里头满当当的,很沉,似乎也装着书册之类。
她来了些兴趣,见萧琮还没有回来的意思,便偷偷摸摸握住那箱子两侧把手,轻轻一抬。
一摞书映入眼帘。
最上面的那本是《山海经注》,讲地理特征、山河风光的。
楚泠忽然想起那日,在萧琮的房间中看到的书册。
有关百越的章节,里头密密麻麻写着“泠”字。
几乎占满书册的空隙,甚至叫人看不清楚上头原本印着什么。
她心神一动,几乎屏住呼吸。
伸出手去,将《山海经注》取出,翻了翻。
待看见百越的群山简介一章,她的动作慢了下来。
果不其然,这一页上也写着“泠”字。
她往后翻了几页,几乎每页都是如此。
楚泠抿了抿唇,将《山海经注》放回,又将下头那本书抽出来。
有了先前的经验,她这次熟练了许多。从目录很快便找到百越章节的所在之处,一翻开,里头又是“泠”字。
段落引用“泠泠作响”,被他画上线。
楚泠又翻了下一本,再下一本。
她终于明白了,这摞书没有例外,全都是写了她名字的书册。
她似乎能想见,当年被她毫不留情地抛弃之后,萧琮约莫有一段时间都没走出来。
故而几乎痴狂的,在书册有关百越,有关“泠”这个字的地方留下了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