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使的尽是个拖字诀,今年说库银不丰,明年又道奢靡无度,总之一句话须节俭为上, 横竖天灾年年有, 多的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大臣们只会说漂亮话, 把这些美人选进宫来,个个都要炊金馔玉, 锦衣华服,谁来替他养活?他可不当冤大头。
轻轻一番话把人给怼回去,朝臣们有苦难言,好歹万岁爷自幼书香,怎么行事做派跟个泥腿子似的,自个儿的婆娘还要别人养?无赖道理。
徐宁这厢也收到不少夫人们的明示暗示,皆是劝她贤惠大度的,徐宁只做耳旁风,夫为妻纲,她怎好越过丈夫拿主意?这是礼貌性的说法。若还有没眼色的上赶着讨嫌,徐宁便加以恫吓,你这么体贴,干脆给你家老头子添几房妾室好不好?正好她这里有批宫女想放出去呢。
吓得夫人们纷纷变作缩头乌龟,可见刀不割身上不知道疼。
徐宁知道背后没少议论,依然我行我素,做贤后如果是给自己添堵,那还不如当个妖后把皇帝攥在手心来得舒服。再说了,她可不觉得老百姓有空关心皇帝三宫六院,四海升平,五谷丰登,少些苛捐杂税,这才是政绩的评判标准。
自然了,旁人做不得主,太上皇的话新帝却是不得不听的,就有人想到走景德帝的门路。
很可惜,景德帝这会儿已同废人无异,漫说思考,连吃饭喝水都是机械式的,太医院隐隐猜测是中毒,但,无论如何都寻不出缘由,只能怪太上皇运气不好。
他们自是查不出的,铝中毒可是个稀罕事,就连后世也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发现它跟老年痴呆症的关系。
徐宁再想不到,自己只是偶尔提了一嘴,温太后便心领神会。适逢波斯国进贡了一批铝器,光滑锃亮不易生锈,人人瞧着都觉稀罕,温太后道卑不动尊,这难得的东西自然要给太上皇享用,于是在妻子一番好意之下,景德帝渐渐变成这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徐宁很能理解婆母心情,诚然景德帝禅位之后对她亲切许多,甚至有点追妻火葬场那味道,可温太后已经厌烦仰人鼻息,一举一动都得揣摩心意,他对她再好,她也是战战兢兢。
何如自己当家做主来得自在。
现在他倒是再也离不开她了,她要他吃饭他便吃饭,要他穿衣他便穿衣,比木偶还乖巧驯顺。显然,温太后对这种情况更满意。
换位思考一下,徐宁是有点毛骨悚然的,这不跟病娇差不多么?但温太后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不希望有人打扰眼前的平静罢了——自来退位之后不是没懊悔的,为了儿子,她也得将隐患扼杀在摇篮里。
景泰二年,徐宁添了位公主,肤色较之她哥哥,似乎略为健康一些,徐宁怀疑是孕期酱油吃多的缘故——民间素有这类传闻。
当然她自己是决计不肯承认的,倒是齐恒宽宏大量出来解围,说他小时候也黑,指不定随了他。
公主的小名倒是省事了,依齐恒之意,干脆叫小黑来得亲切,正好跟阿笨互为对照。徐宁对这粗神经的爹没好气,女孩儿家这种名叫她怎么活?费尽一番唇舌,最终定为阿墨,明显文雅多了,意思也有。
阿墨渐渐长大,肌肤如雪一般洁白,人见了都夸天生丽质,再想不到刚出世是只黑猴子。这时候徐宁当然再不提名字的由来,只说是那对黑如点漆的剪水双瞳之故。
阿笨朝她羞羞脸,鄙视娘亲不老实。
徐宁面不改色。
生完阿墨后她再未遇喜,这自然是得齐恒默许的结果,频繁生育总归是有损身子的。偶尔她被人念叨得不耐烦,也想着不如再试试?齐恒却神色平静,道一儿一女足矣,无须更多——他如此体谅,徐宁也就继续心安理得了。
不知是否景德帝前车之鉴,阿笨八岁便被立为太子,请来一帮太傅授课,奠定了他独一无二的皇储地位。非只如此,齐恒连上朝都将他带着,希望耳濡目染能让儿子快些成长。
阿笨再是天资聪颖,对这般拔苗助长也有些怨言,可只要妹妹到他跟前哄上一哄,那些烦恼就尽都消了。不错,他得早些长大,才有能力保护他珍视的人——徐宁戏瘾大发,动不动在他面前做西子捧心状,唬得小帅哥一惊一乍,唯恐母后明儿就要驾鹤西去。
然而看得多了,阿笨也渐渐习惯,甚至见怪不怪,他只好奇,怎么父皇每次总有耐心陪母后表演,这么多年不嫌腻吗?
哪知道这个就叫大人的情趣。
徐宁在椒房殿后院种满各种奇花异卉,都是红芍跟葛玉章精心搜罗来的。红芍至今仍未嫁人,当她的大巫十分滋润,照她说是没有男子配得上她,徐宁亦有同感。
葛玉章倒是回来过两次,可惜并未带回传说中的宝藏,可以想见娇妻美妾有多恼恨。毫无意外的,再见人时脸上多了几道深深血痕,他那些妾室嚷嚷着要改嫁,要逼他掏一笔丰厚的遣送费,独守空房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