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婳心道她还真不急。她一直都是盼着孩子能晚一点来的, 虽然给皇家做女人生孩子就像完成KPI, 但如果这项KPI能延期,她自然希望拖得越久越好。
“嬷嬷, 我晓得了, 那就照您说的办吧,我有些困,还想再歇会儿。”
年婳心里乱糟糟的,胡乱想了个理由把赵嬷嬷支开,自己回到矮榻上倚着发呆。
赵嬷嬷哪能不答应, 又像方才那样小心翼翼地把屋里的炭火添上,询问了年婳晚膳吃什么, 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下。
期间一直扬着的嘴角都没下去过。
年婳在旁边看得分明,待赵嬷嬷走后, 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应该知足了,至少她穿到的不是什么吃不起饭的穷苦人家,从孕期到产子都会有一大帮人伺候着,就算有什么凶险也有太医班子守着,这已经几乎是这个时代能享受到的最好的待遇了。
至于其他的,就靠赌了。但愿老天待她不薄。
年婳将手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心中想,如果赵嬷嬷说的是真的,她在这个封建又落后的世界里,会多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甚至可能会是这个世界里与她最亲近的人。
赵嬷嬷把几个丫鬟太监叫过来好生嘱咐了一通,而后命人去宫里打听了四爷今日的安排,让小林子进宫递话给四爷,请他回来时顺便带个太医。
小林子听完麻溜儿地去了。
到宫里传话时,胤禛正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十三爷坐在另一张案上埋头完成老师布置的课业,遇到疑惑的地方正好向四哥请教。
兄友弟恭,气氛十分温馨。
听完小林子捎来的话,胤禛手中的紫毫笔从手中脱落下来,笔尖在宣纸上划出一道刺眼的墨痕。
顾不得其他,他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小林子问道:“你可有听错?是西小院要请太医?还是赵嬷嬷亲自去前院说的?”
小林子回忆了一下,连忙说是。
他这边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倒是胤禛自己脑补了许多。
这一年多来,他也算摸清了年婳的性子,她这人看似懒怠恣意,实则在规矩、位份方面却是最小心不过,譬如她虽然贪睡,喜欢赖床,可每逢初一十五给福晋请安却比谁都起的早。若小病小痛,依她的性子恐怕会自己忍忍过了,连赵嬷嬷都派出来了,那恐怕不是小病。
胤禛闭了闭眼,一边吩咐苏培盛准备马车回府,一边迈着又急又大的步子往外走。
十三阿哥原本坐在一旁,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跟上去道:“四哥怎么走的这么急?可是府里有人生病了?刘太医是宫里有名的妇科圣手,四哥不如去请他看一看。”
其实方才他便听明白了,是四哥后院一个格格请的太医,敏妃在他之后又生了两个公主,他从小耳濡目染也了解许多女儿家的事,若后宅女子出现不适,首先要考虑是不是喜脉的。
四哥怕是关心则乱,否则一向谨慎稳重的他怎会没想到这点。
不过这是四哥的私事,他一个做弟弟的不好直接言明,只好借刘太医作为提醒。
苏培盛方才也跟着四爷一道急,如今被打断,几乎瞬间便意识到了十三爷话中的意思,诶哟了一声笑道:“主子您先别急着担心,西小院请太医也不一定是年主子病了啊!又不是只有病了才会请太医!”
胤禛也早同时反应了过来,再次盯着小林子问道:“赵嬷嬷去找你传话时神情如何?可有十分慌张?”
小林子回忆了一番赵嬷嬷找他时的表情,摇头道:“未曾见慌张,现在想来倒是笑着的,只说让爷回来时顺便带个太医便可。”
小林子一个从懂事起便被送进宫里养花的太监,因着养花花草草养的好被分给胤禛打理前院木植,平日里和后宅接触少,哪里懂这些妇人门道。他当时听到赵嬷嬷的话只想着赶紧给年主子请医,哪里还顾得上去琢磨这话里其他的意思。
如今想来,赵嬷嬷那神色哪里是年主子生病该有的表情,分明是......
小林子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许是误会赵嬷嬷的意思了,主子,年格格恐怕是......有喜了?”
胤禛未回应他,步子迈的比方才还要急。
徒弟是苏培盛的,于私于公他都有教训的资格,苏培盛怕胤禛发怒重罚小林子,当即自己上前给了徒弟一脚:“你这蠢才!传个话都传不好!日日让你在前院跟着学,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末了正准备向四爷求情,却只见一袭靛青色袍角从转角处划过,原地哪里还见四爷的影子。
十三阿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立在廊下笑了出来:“苏公公,您别在这儿教训徒弟了,我看四哥对这位年格格重视得很,若喜事是真的,莫说罚了,该阖府赏赐才是,到时候您可要替我把恭喜带到。”
他最近总觉得四哥变了,具体变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若非要说,那便是整个人更有人情味儿了。胤祥不着边际地想,或许就是这个被四哥如此珍重的格格影响了他。
台阶下,苏培盛满脸笑容地应下十三爷的话,最后恭敬地给十三爷行礼告辞,这才带着小林子去追前面疾步如风的四爷。
胤禛先去了太医院,今日恰逢刘太医当值,他亲自上前说明了情况,将刘太医请上了自己的马车。
刘太医便是上次在辉发围场替年婳看伤的那位太医,今日他原本要下值回家的,谁料四贝勒风风火火地赶来太医院,看见他便要把他往贝勒府领。
此刻,刘太医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略显急促的马蹄,一边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颇有些好奇地想,也不知这次是哪位格格惹得四贝勒这么焦急,他总有预感,今日这差事还和上次那位受伤的年格格有关。
到了贝勒府,跟着四爷直奔西小院,待看到倚在榻上一脸惊讶的年婳时,刘太医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想成了真。
“给格格请安,看来臣和格格有缘,咱们又见面了。”刘太医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年婳也认出了刘太医,跟着笑道:“也是巧了,不过若无特殊情况,我还是盼着少见着大人您好。”
说罢她还俏皮地朝刘太医眨了眨眼,没有注意到旁边胤禛自方才赶路便一直紧攥的手指,以及不似平日里沉稳的呼吸。
刘太医同年婳简单寒暄了两句,便开始老练地给年婳把脉。
屋里一瞬间变得静悄悄的。品月站在一旁紧张地捏住了紫苏的胳膊。紫苏感觉胳膊上的肉莫名一痛,但心里惦记着主子到底有没有喜,索性就把这点痛忽视了。
过了片刻,刘太医严肃的面容一松,苍老的面上泛开一个笑来:“恭喜贝勒爷,也给格格您道喜了,是喜脉,估摸着有两个月了。”
“当真?”年婳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刘太医乐呵呵地保证道:“臣从事妇科一行也有几十年了,给宫里位份高的低的娘娘都看过,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年婳这下说不出话来,下意识抬头去看立在一旁的胤禛,却正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第41章 隔着前来奉诊的刘太医、欣喜若狂的下人们,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
隔着前来奉诊的刘太医、欣喜若狂的下人们,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年婳看到四爷眼底掩不住的笑意,也被屋内的气氛感染到。
“格格的脉相可还稳健?可需要开些安胎药来喝?”赵嬷嬷是全场最稳重的那个, 没只顾着跟品月她们一起傻乐,不放心地问道。
刘太医又仔细询问了年婳近日的一些情况,摇头笑道:“格格身子康健胎像稳固,没有孕吐也没有其他反应, 用不着喝药。”
赵嬷嬷闻言脸上满是轻松,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品月抑制不住的开心:“太好了,咱们院儿以后也要有小格格小阿哥了, 德喜的爹原来家里是做木工的, 他会做好多哄孩子的玩意儿!”
紫苏拉了拉她,示意她别因为高兴忘记了分寸,格格那么受宠, 生下来的孩子想必也是要被四爷捧在心尖尖上的, 用的东西肯定都是顶精细的,不一定用得着德喜出手。
谁料年婳却惊喜道:“德喜, 你原来还有这等手艺, 咱们西小院人才辈出!你放心琢磨,到时候做好了让四爷额外给你发赏钱。”
德喜一愣,随后略羞涩地笑起来。
胤禛亲自送了刘太医出去,又问了许多孕期需要注意的事项,待他回来时, 屋里热闹欢欣的气氛还没停。
还是苏培盛最懂主子的心,一眼便看出主子爷有体己话要对年格格说, 忙领着众人告退。
待下人们出去后,年婳看向胤禛, 一双水眸里盛着笑。
胤禛走过去将人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发顶问道:“笑什么?”
年婳:“太医说估摸着有两个月了,爷这段时日歇在宫里,那这孩子岂不就是汤泉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