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徐徐,缓缓前行。
李蕖静默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皓月仿若看不出李蕖不想掺和到她和周缙之间的话题,将话题引到了李蕖的身上:“奴家冒昧之举,还请小夫人见谅。
今夜若不是有三爷出手搭救,奴家恐清白不保。”
李蕖低低的嗯了一声。
皓月仿若不觉尴尬,笑容清甜:“奴之前一瞥小夫人容颜,惊为天人,倒是跟奴的旧识像了五分。”
李蕖不理。
“不过奴见她还是三年前,想来如今她也愈发明艳照人,身条袅娜。”
李蕖闭目。
“说来,我那旧识倒是跟小夫人一样好命,都有贵人倾心相护,不若奴这般,身若浮沉。”
李蕖深吸一口气。
她觉得对方应该能察觉到她的不耐。
“不知小夫人出身何处?”
李蕖猛地看向了皓月,厌烦的目光透过幂篱直射而出,惊的皓月美眸微呆。
不待皓月认错,李蕖已经掀了马车帘子坐到了外面,惊的赶车的怀秋急急停下马车:“姨娘,坐此处不妥。”
等马车停下,李蕖毫无形象的跳下马车,朝后面徐嬷嬷坐的车行去。
李蕖上了后车,周缙也无任何吩咐,马车便再次启程。
周缙的马车中,皓月有些吃惊李蕖的身份。
一句‘小夫人’,不过是看在周缙的面子上,抬举他带在身边的女人。
未料李蕖真是被周缙收房有名份的妾室。
倒是位货真价实的小夫人。
她抱歉一笑看向周缙:“倒是奴聒噪,扰了小夫人。”
周缙仿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抬手按着太阳穴。
“奴倒是懂一些缓解头疾的手法,若是三爷不弃,奴愿给三爷解忧。”
周缙抬眸看了皓月片刻。
皓月脸带浅笑,温柔多情。
周缙闭眸。
皓月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失望。
“三年前的一面之缘,能被皓月姑娘记忆至今,倒是难得。”
见周缙重拾话题,皓月赶紧笑着应:“穷家难出好瓜,奴等不是祖上官宦之家犯事沦落至此,便是亲娘本是此道卑贱出身的美人。
加之楼中掌事精心挑选,容貌自比常人高一等。”
“那位故人却是不同。虽出身贫家良籍,却有过人之貌。”
皓月想起三年前在照月楼见到的李蕖,心中难掩羡慕:“奴等出身差,却因容貌姣好,楼中倾力相护,能有朝夕。
她容貌上佳,出身贫苦,算得上怀璧其罪,却也能安然度日,甚至比奴等的处境更好,时也运也命也。”
周缙没再应声,皓月又怕换了话题,周缙不接话,涂添尴尬,便就着这个话题继续。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奴等身不由己,保持本心者少。似她那般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傲骨,当得起‘蕖’这个字。”
马车霍然停下,周缙睁开眼睛。
马车外,怀秋轻言:“爷,已至济水巷。”
第18章 欺骗
犬吠声声,惊散夏虫。
李蕖深夜叩门,惊醒李家三人。
这是自陷入河洲周府后,李蕖第一次跟全家团聚,免不了相互问候。
可来不及多说,便被怀秋催促:“姨娘,爷还在巷子口等着。”
李蕖思及今日周缙的发难,一边握紧了李蓉的手,一边朝屋中走去:“娘,您替我招待徐嬷嬷。”
“老奴跟您一起去。”
李母戴幂篱,声音细软好听,拦住了徐嬷嬷的路:“嬷嬷不嫌弃的话,请上座喝茶。”
徐嬷嬷见怀秋跟着李蕖进屋,便停下脚步,笑着跟李母说话:“不敢,不敢,夫人您请上座,若有吩咐,尽管直言。”
李蕖拉着李蓉到了李母的房间,在床头找到了一口翻盖大箱子,里面盛放的,都是在李母和李父的衣物。
怀秋看了一眼在屋里扒拉的李蕖,便自觉站在门外能扫见李蕖姐妹俩的地方。
李蓉看了一眼似是监视的怀秋,蹲在李蕖身边小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蕖将箱子里面的衣裳都扒拉出来交给李蓉。
李蓉将衣服放到了床上。
“周三爷要看咱们的真户籍和过所。”
背着怀秋,李蓉的嘴张成了O字型:“什么情况!之前不是都说过这个问题了嘛?”
“周三爷查到我女扮男装,对断袖公子吴叙白骗财之后,南下逃跑用假户籍和过所的事情了。”
李蓉眼珠子几乎都弹了出来,口型无声:你骗周三爷!!
“去帮我拿一个剪刀。”
李蓉马上明白李蕖用意。
赶紧去拿剪刀,顺便听李母和徐嬷嬷的聊天内容。
不足二十平的小客厅中,徐嬷嬷唉声叹气:“姨娘心气太大,因为爷粗鲁了些,便跟爷发脾气。老奴是盼着姨娘好,才厚颜无耻跟夫人聊……”
不是聊李蕖在燕地的往事,李蓉放心的将剪刀递给了李蕖,然后小声对李蕖道:“我去看着娘。”
李蕖头也不回,等李蓉走了之后,收回要用剪刀撬箱子底部扣板的假动作,抬手摸到了箱盖上的铆钉,用力一拔,指甲一撬夹板,掀开薄薄的夹板,取出了里面夹在油纸里的银票。
将银票收入袖中,恢复好箱盖,再用剪刀撬开底部厚板,拿出户籍和过所。
目睹全程的怀秋:姨娘,我看到你藏钱地了。
李蕖取了东西,到客厅,便听李母抱怨:“我这闺女主意大,我和他爹管不了,您老跟在她身边,定要多多提点,若有……”
眼瞧李蕖出来,李母赶紧收住话头,拍拍徐嬷嬷的手。
怀秋亦步亦趋的跟着,李蕖也不好多待,将主要事情传给李蓉之后,她便放心了。
视线在李母小腹停留一瞬,她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好好养胎。”
李母似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碍于有外人在场,便挑拣了两句场面话。
跟李蕖到门口停步,目送李蕖带着徐嬷嬷和怀秋离去的李蕖背影,直至马车消失在视线范围,李母方喃喃:
“倘若是个儿子多好。”
李蕖没听见李母的感慨,她此刻正忐忑的坐在周缙面前。
同马车的皓月退到了一边。
周缙看都未看李蕖的户籍和过所,将东西倒扣在桌上。
李蕖又拿出了自己准备的‘赃款’:“这是妾身上还剩的所有银票。”
最上面一张百两,至少二十张。
周缙捡起一张银票,通宝钱庄的票号,真票。
放下银票,他将银票推向了李蕖:“收好。”
李蕖心中枷锁解下,明白周缙怕是怀疑自己来路不明,对他有不轨之心,才有之前的幕幕。
眼下见周缙似乎相信她说的话,胆子便大了很多。
她缓缓的伸出手,两只手指匍匐向前,在手指碰到户籍和过所的时候,周缙伸手按在了户籍和过所上,并对李蕖投来了一个冷漠的眼神。
李蕖不死心的用力将户籍和过所往自己这边拉。
户籍和过所纹丝不动。
李蕖抗议:“您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爹娘?”
周缙不言。
李蕖气愤的收回手,转身背对着周缙,坐到了角落。
目睹一切的皓月,看了看不肯摘幂篱的李蕖,又看了看淡定将手从户籍和过所上收回的周缙,甜甜的开口向李蕖解释:“奴舔着脸求送三爷一程,非给小夫人添堵之意。”
“实在是楼中客人非人人君子,唯有借三爷之名震慑宵小,奴方能有一两日的清静。”
李蕖依旧没有搭理皓月。
皓月见状,便给李蕖俯身行了一礼:“奴保证,仅此一次,日后绝不敢再扰三爷车驾,还请小夫人见谅。”
四大风月场所中叫得上名字的伶人,哪有单纯之辈。
皓月将话题扯到她身上的目的,李蕖不予猜测。
任她如何做派,她岿然不动。
皓月行礼之后,见李蕖依旧不理,脸上溢出一丝苦涩和尴尬,就连玲珑的耳尖都红透了。
委委屈屈的看了周缙一眼,却发现周缙正在翻看户籍和过所。
一番茶艺表演没人观看,皓月咬唇,不甘的收回了眼神,静坐不言。
马车至周府大门停车,李蕖下车之前,转头看了皓月一眼:“你的道歉我收下了,日后勿扰,诚谢。”
说罢,不等怀秋拿过脚凳,她便掀帘子跳下马车,朝周府大门疾步快走。
把后面马车上,刚掀帘子要下车的徐嬷嬷吓得老神出窍,在后压低声音急追:“姨娘!不可无矩!”
李蕖也没有走很远,进了周府大门便停下了脚步。
她只是不想跟皓月再有纠缠,并不想得罪周缙。
见李蕖停下脚步等周缙,徐嬷嬷长舒一口气。
皓月果然没有进府,马车掉头送她回抱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