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非常感兴趣:“三弟妹让手下账房改用此法,没人置喙?”
新规的推出,总会受到不愿改变的陈旧派阻挠。
机构越庞大,新规越难推。
“自是有的。”
“如何破?”
李蕖端茶:“又不是啥要命的事情,更换个记账方式罢了。”
“我院中的嬷嬷丫鬟都能学会,他们学不会不是贻笑大方?”
李蕖啜茶:“掌柜们送账入府之前,我便传话让他们带着副手一同来。”
“至后,我自查账,吩咐嬷嬷亲自培训他们新的入账方式。”
“果然,没人好意思说学不会。”
她当时为了麻痹周缙,办事还是很认真的。
“而后我便在府上请副手们吃了一顿酒。”
“转头告诉掌柜,副手说了对改记账方式无任何为难之处。问掌柜们可有难处。”
“掌柜们自说无难处。”
“既无难处,那便回去做事吧。”
周妤笑着摆手:“我最烦掌家这些事情。”
“要是我,直接让老三下令用此法,谁敢不从?”
李蕖:“听怀石说,三爷如今在同三司会计司的人商议此法,说不定会被推广普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二夫人言:“将‘三柱法’中的‘入’分为‘期初结存’与‘本期收入’两柱。”
“即成‘结存’、‘收入’、‘支出’、‘盈余’四柱。”
“结算关系的基本公式便为:结存+收入-支出=盈余。”
“弟妹此法可言为‘四柱结算法’。”
她点头:“妙哉。”
当即问:“弟妹如此善账,不若替我分担一些宗内庶务?”
“二爷产业涉猎广泛,我还要分管宗内事物,实在辛劳。”
李蕖拒绝:“我是懒的盘账才想出此法。”
“若叫我似二嫂一样勤快是万万做不到的。”
二夫人再邀。
李蕖摆手:“二嫂若是觉得此法妙,回头将徐嬷嬷借给你用两天便是。”
二夫人笑着端茶。
掌家夫人手下自是争先恐后等效劳的人,哪里需要人分担?
李蕖目的达到,便作陪客。
二夫人忙,没坐一会儿便带着奚氏女告辞离去。
屋中没旁人,周妤直言。
“娘,这奚氏女容貌极好,她怕是看不上怀哥儿。”
“可她算来跟女儿同辈,身份与之相匹配的人少之又少。”
老太太看了一眼李蕖,端茶自饮。
“兰溪奚氏,曾出三公四阁。”
“如今虽然没落,但底蕴犹存。”
“此女貌美柔淑,若按辈分许,确实难许。”
李蕖察觉到老太太的视线,不动如山。
奚氏女所行她知。
翠果评价其:‘不要脸!’
‘一大早的在芳华苑门口找狸奴!’
‘还偏巧碰到三爷出门!’
‘呸!’
如今,人家出来相亲辟谣了。
周妤又言:“多漂亮的姑娘,十六岁正当年。”
“若不是接二连三守丧也不至于蹉跎至今无婚配。”
“要不问问大姐可有合适的?”
不是李蕖感兴趣的话题,她起身行礼告辞。
周妤还在念叨。
“要不让爹帮忙给她物色一个好婆家?”
“这么漂亮的姑娘不嫁高门亏大了!”
老太太见李蕖离开,摆摆手。
“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周妤还在感慨。
“可惜我就一个儿子,她这门第是不会给人做妾的。”
老太太转移话题:“老身新得了一瓶西洋酒,你要不要?”
周妤立马开口:“要!谢谢娘!”
得了酒,她果然将奚氏女抛到九霄云外,立马便辞了老太太。
美酒配美人。
她今晚要约姐妹们出来游湖听曲品酒。
寿安堂彻底安静下来。
老太太长长出一口气,笑着对荣嬷嬷道。
“老身很好奇,若有一天老三要纳妾,李氏会是什么态度。”
荣嬷嬷笑:“三夫人心中有数的。”
“女人心中有数能有什么办法?得男人心中有数才可。”
荣嬷嬷点头。
女人的胜负,在男人。
*
周缙政事繁忙,已多日未归府。
奚氏女的出现,让李蕖开始思考时代的规则,是否是一人之力能抗衡的。
周缙现在或许可以抗衡,待他成事……
若子嗣不丰……
她皱眉,发现自己所行之事进度太慢了。
她或许应该再大胆一点。
直接在他的政权系统培养自己的人。
想法定,便落实。
而后她日日泡在寿安堂老太太的书房。
老太太书房中的东西不能外带。
所以她白天在寿安堂背南地官僚体系的相关人员信息,世家信息,晚上回来默写复盘。
如此,至八月末。
埙姨娘收到林老太太的信。
她看了林老太太信上所言,大为吃惊。
*
九月初一。
河洲有一场清谈会。
埙姨娘至芳华苑找李蕖扑了一个空。
李蕖去参加清谈会了。
她大姐夫,便是她偷偷摸摸参加一场又一场清谈会挑出来的。
犹记当初萧琮知道她所行,拍了拍她脑袋,给她送了一套《四女书》。
*
细雨濛濛,李蕖戴幂篱,至悦游茶楼时卯正。
秋风催叶落,徐嬷嬷抬手扶李蕖下马车。
怀川早一步到此排除此地危险。
当下,茶楼已聚集一部分学子。
有的在谈八月乡试之事。
有的在论明年殿试是否能正常举行之事。
李蕖从茶楼北门入。
入茶楼上二楼雅间。
并未引起注意。
雅间门口,周奉早已等候多时。
见李蕖至跟前,他连忙拱手行礼:“三婶。”
李蕖:“你将雅间让给我,你去何处?”
“侄儿倚栏杆听听便是,反正不甚懂,附庸风雅罢了。”
周奉谄媚的笑:“您进去歇着,有事唤侄儿。”
“你进来一同入座吧,门开着,屋中有仆从,不妨碍。”
周奉行礼:“也好,谢三婶。”
有周奉在的场合,永远不会冷场。
清谈未开始之前,他已从今日喝茶的种类,谈到了今日天气。
李蕖坐在他对面,微笑听他说话。给他添茶。
徐嬷嬷耷拉着眼皮盯着周奉,很不友好。
至辰时,茶楼人满为患。
人群突然沸腾。
李蕖眼神从竹帘缝隙望下。
有老者从马车下来,被人簇拥着进茶楼。
周奉嘿嘿:“在下祖父,河洲学政,哪年来着,忘了,二甲第六名,今日清谈主持。”
李蕖看他。
他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李蕖:“你第几名?”
周奉更骄傲:“蒙荫入仕,不用考。”
李蕖轻笑,便听楼下突然安静。
她转头,视线落至一楼。
凉风阵阵从窗入,茶烟轻扬。
传来主持周宏高声言。
“《礼记》言‘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听从’,而今闺阁内亦有咏絮之才、林下之风。诸君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说,当奉为圭臬,还是陈腐之见?”
一阵学子讨论声后,有一公子上台朝诸方行礼自报家门。
“某,云州人士,姓陆,名云载。”
其朗声:“夫阴阳有序,男女有别。女子工于织纴、习于酒食足矣。若逞才藻,必生骄矜。”
“诸君试观,前秦苏蕙织锦回文,终不免媚主之讥;汉末蔡琰才高,反累父名。女子无才,方是齐家之本。”
立马有一公子打扮的人登台反驳。
“陆兄此论,未免胶柱鼓瑟!”
“《诗经》三百,半出妇人之手;《左传》载许穆夫人赋《载驰》,救国于危难。敢问无才何以至此?”
李蕖眼睛一亮:“驳的好!”
但瞧公子朝诸方拱手行礼:“某西阳崔之言,有礼。”
“西阳崔氏。”
楼下还在辩驳。
周奉言:“此人在西阳小有才名,崔氏亦为世家。”
“看年龄不大,应是游学至此。”
李蕖捏起杯子,浅抿了一口。
世家子,并不好接触。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楼下,陆氏公子不知道说了什么。
崔之言回:“陆兄此言差矣!《易》云:'坤至静而德方',静非愚也。”
“庾信之母徐氏授《春秋》,方有'庾郎年少'之才。女子有才,实为门楣之幸。”
陆云载驳:“崔兄只见其利,未见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