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芙走至烛台边,微侧半身,看向床上的婆母。
“儿媳嫁妆所剩无几,买不起这物。”
“这就写信去给夫君,让夫君节衣缩食,省银给小姑置办这昂贵的嫁妆。”
“至于夫君每月交由儿媳的俸禄,全用在了您和妹妹身上,还不够。”
“您既然想要给小姑置办昂贵体面的嫁妆。”
“儿媳这便回去看看,如何从您和妹妹身上克减开销,省下银子。”
“若是娘您担心儿媳做的不好,儿媳回去将您和妹妹近一年必要开支账簿给您过目,您自己裁决也行。”
灯下瞧美,仙三分。
李芙不似李蓉明媚张扬,亦不似李蕖娇媚无双。
她柔和温婉,像是一汪清澈平静的春水,能照清对面人丑陋不堪的一面。
赵母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烛光暗下,脚步声轻轻,李芙开门,声音平淡:“娘,您早些歇息。”
关门。
赵母气的仰倒在床。
不知怎么睡去,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劫了。
昏暗的地窖,又臭又骚。
天光从地窖口的缝隙漏下,天已经大亮。
面前不远处,可见四个人影围在桌边。
擦刀的擦刀,喝酒的喝酒。
一人开口:“要老子说,今晚咱们还是将她那个年轻漂亮的儿媳妇绑了,能卖百两不止。”
另一人接话:“百两?她儿媳妇当家管事,听说手里至少五百两!”
再一人劝:“诶,好歹是官眷,求财要紧。不拿钱来赎人,咱们再铤而走险不迟。”
“你说这老婆子的儿媳妇会拿钱赎人吗?”
“琴台巷子数这家儿媳妇最孝顺。听说给婆母和小姑置办的衣料都是时兴的!比她自己身上穿的还好!”
一直没有说话,在擦刀的那个人,丢了手中的巾子,提着刀朝赵母走去。
“让我来试一试刀快不快。”
其至赵母面前站定,便抬手扬起雪白的刀刃。
赵母见此,瞳孔紧锁,四肢僵硬,惊惧之下旧疾突发,两个太阳穴突然一突一突的跳疼,痛感越发剧烈。
刀刃滑下。
她白眼一翻,失禁昏厥。
这人捏起掉落在赵母身上一分为二的蜘蛛。
另外三人对其竖起大拇指。
论恐吓这活,还得看头儿。
两夜一天,赵母不仅要忍受断药导致顽疾加剧的折磨,还要承受劫匪带来的折磨。
李芙缴了赎金之后,在约定的破庙中找到被绑在柱子上的赵母,将赵母救下。
赵母得救之后,抓着李芙的胳膊便道。
“这里不能待了!他们说银子花完了,还来劫我!”
李芙难为:“可,娘之前说出嫁从夫夫不在从子,离京得等夫君回信才好决策。儿媳深觉有理。”
赵母赶紧摆手:“元直远行办差,咱家中没男丁撑着,京地亦无宗亲可依,单门独户的,太危险。”
“不能待!”
李芙:“咱们不在京城又能去何处落脚?
“元直去办差不准带家眷,咱们无法投奔。”
“但你三妹是周氏三房的当家夫人,有权有势。”
“咱们先去投奔她最为合适!”
“顺便问你二妹借点人手,护送我们南下。”
李芙劝:“娘,要不我向二妹借点人手护着院子。等夫君回信再说?”
“不行不行,我听他们说,他们老大缺钱才想出这种打劫人的损招儿。”
“敢在天子脚下指使人干这种事情的,我们一定得罪不起。”
“还是避为上策。”
“且他们绑了我这老不死的便罢,若银子花完了,故技重施,绑了妙儿或者你……”
赵母看着李芙那张姣好的容颜。
妙儿出事她会疯。
这儿媳若是出事,他儿子怕不得失心疯!
那她们老赵家的天就塌了。
她一天一夜没合眼,眼珠子通红。
“我说离京便离京,你敢忤逆?”
事情超乎李芙想象的顺利:“谨遵娘吩咐。”
赵母紧张又问:“你报官了没有?”
李芙连忙摇头:“事涉娘的清誉,怎敢张扬。”
“只怕出意外,同二妹要了两个武婢和几个好手。”
“不过娘您放心,此事我并没有对二妹提起。”
赵母长舒一口气。
心头事放下,她按着太阳穴,觉得头更痛的欲炸。
“快,快回家给我熬药!”
断药使她头疼比以往更甚。
加快她下决择的心。
否则依照她的性子,这事情不再发生一次,她绝对不会去投奔儿媳的妹妹。
*
时十月十二。
宜嫁娶、祭祀、祈福、出行。
忌斋醮、栽种。
今天林笑聪在国医署自己办公的窗外,栽了一棵海棠树。
下值便听到赵宅的人已南行的消息。
秋蝉一脸哀伤的看着林笑聪,仿佛林笑聪已经被抛弃。
“上午大姑奶奶借了秋枫去城外红枫山脚的破庙中接了一个人。”
“对方披着斗篷戴着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且一路没有开口说话,辨不出是何人。”
“但秋枫着人留意,发现那人跟大姑娘入赵宅后,至大姑娘一家离京南下期间,无人再从赵宅出来。”
“而大姑娘一家离京南下的人数不见增加。”
“猜是大姑娘的婆母无疑。”
林笑聪嗯了一声,淡笑着,单手背后朝马车走去:“蓉蓉今天在干嘛?”
“上午听戏,下午问秋茴要了料子,说要给您裁衣裳。”
林笑聪惊诧,随即笑问:“她难道做了一下午?”
妇人怀妊,气血聚养胎元,久坐易气滞血瘀,经络壅塞,伤身。
“公子早有叮嘱,秋茴秋菊不敢让二姑娘久坐。”
“且不敢让二姑娘动剪刀,都是二姑娘吩咐,秋茴和秋菊在动手。”
“后来二姑娘又跟奴才来接您,就……”
秋蝉话还没说完,便见自己公子快步走向马车,一把掀开帘子:“蓉蓉!”
李蓉刚拿出暗格中的书,好奇的翻开。
瞳孔巨震。
她一把合上书,脸涨得通红,无情抬起眼皮。
林笑聪的视线落到他视野能及的书封上,认出书来,脸上笑容僵硬。
他迅速窜上马车,想要夺李蓉手中的书,李蓉手中的书已迎面飞来。
“下流!”
林笑聪被书砸了个正着,接住掉落的书,挤到了李蓉身边,一本正经的道。
“蓉蓉,这是秋蝉让我帮他收着的!”
“我非常唾弃他看此等不堪入目的秽书!”
李蓉的眼神:你继续编。
林笑聪掀开马车帘子,一把将书塞到秋蝉怀中。
“不信你问秋蝉。”
秋蝉好奇,拿出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合上,塞入怀中。
斩钉截铁:“没错,这是奴才让公子保管的书。”
秋茴从马车中出来,默默坐到鞍座边,目不斜视。
秋蝉唇角向下,撇出难看的弧度:
呜呜呜呜……公子坑奴。
见秋蝉久久不驾车,秋茴动手,一手抓住缰绳,另外一只手拿过鞭子甩在马儿臀上:“啾~”
车行缓慢平稳。
林笑聪跟李蓉挨在一起。
他捏着李蓉的手,在掌中把玩。
心情似乎很好:“不是让你好好在家养胎,怎么来接我?”
李蓉挑起车窗缝隙,朝外看了一眼:“想来就来了。”
“是想我就来了吧。”
他总是这般厚颜无耻。
她不自觉勾起唇角。
“今晚我们去逛市吧。”
她难得主动。
他给她切脉。
脉搏从容和缓,如良匠调丝,刚柔相济。尺部绵绵不绝,心肾相交佳兆。
他眼神落到正在偷窥窗外景象的女子脸上。
是心情很好的脉象显示。
他放下给她切脉的手指,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十指相扣,扬起笑脸:“好。”
*
天色渐暗,晚市长街人影渐稠,灯笼次第亮起。
他比李蓉活泼。
“蓉蓉,你喜欢那个面具吗?”
他挤过人群,从面具摊上摘下女娇娘喜欢的狐狸面具,搁置在脸上。
见李蓉走来,他快乐的声音从面具下溢出:“蓉蓉,我俊不俊?”
摊主躬身笑着上前:“公子俊美无双,且眼光极佳。”
“此乃今年最流行的精雕彩绘狐面,诚惠两百文。”
林笑聪拿了两个在手,然后随手给秋蝉和秋茴摘了两个。
秋蝉上前付了一块银子,一两不止。
喜的摊主赶忙道谢:“谢公子打赏。”
他将面具放到了她手中,弯腰,脸颊贴着她的幂篱薄纱,挤压薄纱凑近她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