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他开口:“你说你要一口喝完,我又不是不允你。”
“谁知道殿下是不是故意要苦阿蕖!”
我委屈的眼含泪包,又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抬着凶狠的眼睛直视前方,就是不敢对上他的眼神。
我眼角余光看到他长睫垂下,掩住了一丝笑意。
“你做了什么,我要故意苦你?”
我嘴角撇成了八字形。
他抬睫,又恢复成那种让人难以琢磨的情绪不外漏的样子。
我倔强的不说话。
他半晌开口:“好好养病。”
他起身要走。
我顺势从榻上跪起身,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闹脾气的孩子黔驴技穷,便会跟大人要抱抱。
上位者,只会接受别人的顺从和低头。
我在他回眸的时候,对他伸出了高攀他的双手。
我仰着头,哭着看他:“阿蕖乖还不行吗?”
一场坚持到雪季,就可以用年来衡量的明面反抗。
在这个新秋,以我的表面服软,转到了隐秘的地下。
他未动。
我在榻上膝行,距离他更近。
“殿下,阿蕖想回家,阿蕖想娘和姐姐。”
“求求您,让阿蕖回一趟家吧。”
“阿蕖以后一定乖,再不敢失矩。”
“阿蕖想回家,呜呜呜呜……”
我对他的屈服,还夹杂着一个身心都委屈的小姑娘,生病时对家人关心的渴望。
再倔的脾气,在脆弱的时候,也不堪一击。
他转身彻底面向我:“真的知道乖了?”
我点头,抽噎。
他抬起手,手指朝我的脸靠近。
见我不似之前那样拒绝他过分的肢体接触,满意的轻轻捏了捏我的脸。
“将七夕节欠我的荷包补给我。”
我抽噎摇头。
他收回了捏我脸的手。
我连忙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襟,解释:“阿蕖不会女红。”
“要学。”
我露出拒绝的意思:“阿蕖不喜欢女红,有绣娘……”
“可我想要阿蕖亲手绣的荷包。”
退了一步的倔孩子,日后便注定一直退。
我再次尝试为自己争取想要的结果:“会扎到手。”
他沉默的样子在我模糊的视线中,骤然清晰。
泪水砸下。
我溃不成军:“阿蕖学。”
“阿蕖一定认真学,呜呜呜……”
“殿下让阿蕖回家吧。”
*
他没有抱我,但是亲自将我送回了家。
马车停下的时候,我一刻也不想多待,失矩的抬屁股伸手就要掀帘子下车。
他果然唤我:“阿蕖。”
我回到了座位上,抬起未干的长睫看他。
他看着我:“就这样走了?”
我垂下长睫,噘着嘴看他,手不老实的揪着裙摆,似是不服气。
他握着书卷,垂眸将视线落到书上。
我知道他在等我展现我会用的规矩给他看。
我动了。
不是他想的那样,跟他规矩的告别。
而是倾身压歪了他手中的书卷,在他脸上印了一个吻。
我要给逃跑失败后的自己留一线生机。
拨弄上位者的心弦,符合我现在的身份。
我赌先动心者输。
我吻过了之后,回到了座位上,还带着哭狠了之后偶尔控制不住的抽泣。
我小心翼翼的问他:“可以了吗?”
他声音低沉的嗯了一声,长睫垂着,将手中歪了的书扶正。
我转身下车。
车帘晃动。
隔绝了少年抬起睫毛追我的眼神。
我往家中走,将背影丢给了驾车的晓右。
我越走越快,至最后跑起来。
不知道是喝的药起作用了,还是跑累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浑身是汗。
看,我从燕王府出来了!
距离离开燕地还远吗?
*
我和萧琮的相处方式变了。
原本他站着,我坐着,他弯腰握着我的手,纠正我的一笔一划,身体会拉开跟我的距离。
逾矩,却又仿佛带着纯粹的指点之意,模棱两可。
再次回到燕王府后,他握着我写字的手依旧,只是身体跟我之间的距离在无限拉近。
一回,两回。
慢慢的,他自然而然的将我抱到腿上,看我写字。
我们之间那层男女大防的轻纱,彻底被他扯下。
他亲近我,但不下流。
他的亲近在于捏脸,牵手,抱我在他腿上或者怀中,给我洗脸擦手等。
他再未行过那个雪天他行的事情。
仿佛真的怕自己落下一个恋幼的名声。
我也在改变。
我的倔脾气,被绣花针一针一针的戳穿泄气。
我从拒绝不了学女红开始,就注定了我拒绝不了他给我选的衣裳,首饰……
我从一开始还会露出委屈勉强的神色。
至十二岁的时候,便已经习惯了他安排的一切。
我仿佛忘记了我的初衷。
他也不曾计较我曾经言语冒犯他。
我会在他回来的时候,笑着迎上去甜甜的抱怨。
“殿下,我下回不等你了,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他会牵起我的手,带我一起回主屋。
我会闲适的坐在榻上做小动作,一边叽叽喳喳的跟他说我一天做了什么,一边看他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换衣。
然后我们再一起去饭厅用饭。
他会给我布菜,荤素搭配的让我每样都吃一点。
我会将我不喜欢吃的留到最后。
企图藏起来丢掉。
最后却在他盯着我的眼神中,不忿的一点点的咬,磨磨蹭蹭的吃。
若我吃的很慢,他会将我带到他眼睛能看见的地方,一边处理他的事情,一边盯着我吃。
冷了热,热了吃,不吃完不准睡。
我吃完了,会生气不理他。
如果,前天晚上我们闹的不愉快,第二天我便会主动早起,送他出院子。
埋怨他无情。
自从给过他脸颊一个吻后,每次分别,他总是盯着我的唇看。
我会凑上去,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软软的印上唇印。
亲密又不过分。
他要我服软,我便慢慢过渡到乖顺的一面给他看。
*
他将仙宝斋的股份原封未动的还给了我。
他不限制我的自由。
他忙,我也忙。
他忙着他的政务。
我忙着利用他,疯狂的在燕王府的藏书楼中找实用的书。
学遮颜,学绣活。
我还要兼顾家中的姐妹。
让她们也不断进步。
我和吴叙白默契的来往越来越少。
我用在藏书楼找到的方子,研究出来的仙露凝脂膏,放到萧琮的掌心。
“殿下,这季新品用这个当添头,试试市场反应?”
我直接跟萧琮沟通仙宝斋的相关事情。
更减少了跟吴叙白的直接接触。
时间的轮轴匀速的转,我总想着花同样的时间,做更多的事情。
这样,就能赶在及笄之前,离开萧琮这汪温柔的沼泽。
我在跟命运偷偷的对抗,忙得不可开交。
别人在偷偷的观察我跟萧琮,嫉妒的面目日渐可憎。
*
蔺婉如第一次出手,是利用阿公和阿奶,给二姐带去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不是我查出来的。
是她主动到我面前给我解惑的。
“蔺氏从武,在武将中颇有声望。”
“总有人愿意帮我点小忙。”
“阿蕖妹妹,人要有自知之明。”
“不要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若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做出魅惑殿下的事情来……”
“祸及家人……岂非悔之晚矣?”
她微笑着,大方得体。
而她口中那个帮她一点小忙的恋童癖,触犯军规,已被处死。
十四岁的姑娘,高高在上端着架子,垂眸看着我的样子,像极了乌拉那拉氏。
她的警告,带着对人命的漠视。
字字都在告诉我,她会随时随地将我拉入以人命做棋的局中。
刹那间,我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为自己可能陷入这种无休止的争斗感到恐惧。
更为人血沾上了我的衣裳,感觉窒息。
更更为蔺婉如竟然动了我的家人而愤怒。
我笑了。
因为我发现我竟然不知道要用什么话回蔺婉如。
就像是青蛙听不懂黄鹂的歌声,我跟蔺婉如之间隔着物种的差异。
所以,我没有跟蔺婉如说话,而是抬手推她的同时,用脚勾住了她的脚后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