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吴叙白的调笑:“李三,怎么不敲门,我很害羞的。”
吴叙白越发不着调儿。
我躲开萧琮的手,站到了一边。
待那两个身份不明的男人离开船舱,我转身入了船舱,至舷窗边的单座落座。
侍女进屋收拾,萧琮落座主位喝茶,吴叙白同他聊事情。
游船离岸。
卖莲蓬的姑娘摇着浆举着手中的篮子喊:“新鲜的莲子,脆嫩清甜,要不要尝一尝?”
我让船上守卫买了一篮子上船。
我剥着莲子发呆,回过神来,船舱只有吴叙白一人。
“殿下今日跟郡主有约。”
什么跟郡主有约。
萧姝华和蔺婉如形影不离。
他跟蔺婉如有约差不多。
吴叙白将我剥好的莲子送到唇中。
我放下剥的指甲发疼的莲蓬。
吴叙白却将我扣了一半的莲蓬,连同篮子里的莲蓬全部丢了。
他莫约有密集恐惧症,觉得莲蓬恶心。
他说:“我前两天才收到你写给我的信。”
我猛然看向他:“拆开的,还是?”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
我接过。
然后看到我写的信下面,萧琮分两行,批注了五个字。
‘乖一点’
‘求我’
区别于他本人给我一种无论何事都纵容我的温柔感。
这五个字给我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和不容反抗的逼势。
他的锋芒总在不经意间流露,恰到好处的刺到我的心房。
他拿捏着我们之间关系的主场。
而这只是我跟他守着彼此底线的交锋。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至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将信随手放到了舷窗窗台上。
信被风吹跑了。
吴叙白大叫着让人去追。
他叨叨着:“李三,你真的因为三宝的事情,半年没有搭理殿下?”
我没有理会他。
我视线放到了极远的天边,看霞光满天,看倦鸟归林,看七夕节带儿牵女的普通男人和女人平平淡淡的走在湖边。
若是没有萧琮,我想过爹娘那样的生活。
一夫一妻,平平淡淡。
可那样的生活,需要一个强大的人守护。
大姐……要有孩子了。
时间过得真快。
*
吴叙白弯腰挡住了我的视线,凑近了看我耳朵上的耳铛,指着自己的左耳,想要转移我的注意力:
“留的疤用耳环挡一挡,是不是很风流?”
我眼神瞟到了他左耳上。
然后视线挪到了他淡笑的脸上。
我开口:“公子,我们分道扬镳的时候到了。”
他的淡笑僵在了脸上。
他起身叉腰看我,将手放到了我的脑袋上量了又量。
我说:“我要离开易城,你离不开。”
他听明白我言下之意。
他蹲下身,抬头看我:“你认真的?”
我嗯了一声:“我会将前路铺好,不会鲁莽行事。”
“殿下就这么不得你欢喜?”
我看着他,良久开口:“是我不愿付出高攀的代价罢了。”
他眉头笼着,用那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
他似乎比我还烦躁,抬手用双掌上下搓脸。
他是个聪明人。
他在我面前来回踱步。
他分析了现在我的处境。
得出了一个结论。
“天方夜谭,李三,你逃不出殿下的手掌心!”
我回他:“逃不逃的出的,得逃了才知道。”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用警告的眼神看我。
“李三,你是个聪明人!”
“殿下能稳坐世子之位,不是因为他待人温柔!而是他手段了得!”
“他只是待你温柔而已!”
“他处死的人比你想象的多!”
“你拖家带口的!你怎么逃!”
“若被他捉回来,你或许会生不如死!”
“图什么呢!”
“以你之能,必定能在殿下的内院有一席之地!”
“他是你目前最好的归宿。”
“他有能力,且他现在愿意护你!”
“你要做的,就是将他这份心意长长久久保持罢了!”
“不比你逃危险更小。”
他看我久久不回应,语重心长了两分。
“李三,你还小,没出去见过何为人心险恶。”
“外面的世界,对没有依仗的漂亮姑娘来说是灾难。”
“你手无缚鸡之力,遇到无耻之徒,该如何护住自己,护住家人?”
我回:“我还小,我还有时间学习如何护自己,护家人。”
吴叙白眉头拢的很深。
可他又在笑。
表情管理失败,看起来滑稽搞笑。
他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
待萧琮来接我的时候,吴叙白早走了。
赵嬷嬷给我戴上了幂篱,请我下船:“郡主和蔺小姐也在。”
我需要的,跟萧琮服软的机会来了。
我主动挑衅招惹了蔺婉如。
“阿蕖妹妹,这是我跟郡主一起祈福之后,装来的五子果子,你尝尝?”
我趁机将她假惺惺递过来的果子,全部怼她脸撒去。
“寓意早生贵子,五子登科生活美满的果子,我可不敢肖想!”
当然没有怼到蔺婉如。
萧琮护在了蔺婉如面前。
一包桂圆花生之类的东西,全部怼到了萧琮的胸前。
他垂眸面无表情的看我。
他生气了。
我强装镇定,一步不退。
“阿蕖哪里说错了!”
这种情况下,先开口者输一半。
“阿蕖要回家!”
对此,换来的只有萧琮一句。
“规矩学会用之前,不准吃饭。”
“凭什么!萧琮,你不要脸,你恋幼女,你强抢民……唔唔唔!”
我被捂住了嘴巴。
我看见蔺婉如还有萧姝华都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神看我。
我看见萧琮气的额角轻跳。
我完了。
第3章 我与萧琮3
‘乖一点’,是让我接受他给我的身份,安分守己。
‘求我’,是上位者自上而下的垂视,他在等我献上膝盖,仰头主动去攀他。
逃离的第一步,便是用他骨血中的掌控欲,麻痹他。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吃到倔强无矩的苦之后,委屈的向那个一直纵着她,且等着她的人,伸手要抱抱会怎样?
*
在经历了从内心到肉体的折磨之后,我倔强的没有屈服在教习嬷嬷的细竹条之下。
而是高热昏倒在不知道做了多少下的跪礼敬主母茶的动作上。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教习嬷嬷委屈的颤音。
“三姑娘太倔了,吃了疼眼泪直落也不愿意服。”
唇齿被勺子撬开,苦药在味蕾间弥漫。
教习嬷嬷谏言:“老奴斗胆,殿下真要熨三姑娘的性子,得下狠心。”
我一把拂了再次送到唇边的勺子,撑起身子,抬起我晕乎乎的脑袋。
“我便是这样,熨不服帖!”
“你们有手段,尽管使出来!”
我看到萧琮月色锦袍上,沾染零星的棕色药汁。
他垂着长睫,视线落在被我打落的勺子上。
赵嬷嬷跪下替我求情:“殿下,三姑娘年纪还小!”
房间中的仆从大气不敢喘。
我看着他,控制不住的露出我倔强深处的怯意。
当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之后,顺势而为的改变,将成为理所当然。
他弯腰捡起勺子,放到了一边。
十六岁的少年,情绪越发的内敛,让人琢磨不透。
我悄悄的往回缩自己的脚。
他让人送来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勺子的药送到我的唇边。
我偏过了头不喝,却会用眼神余光小心翼翼的觑着他。
他手就那样抬着等我。
僵了两息,我委屈的凑上去,苦着脸喝了他喂给我的药。
一勺,一勺。
他安静的给我喂药。
我从一开始苦着脸,到后来眼含泪包。
待药碗空了,我终究是忍不住的抬起衣袖,默默的擦眼泪,垂着睫毛不说话。
他将空药碗放到一边,开口:
“说说你心中哪点委屈。”
我抬眼生气看他,眼泪和抗议一起宣泄:“药太苦了!”
“为什么要一勺一勺的喝。”
我服软的信号,夹杂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细节上。
他诧异我掉眼泪,竟然只是因为药苦。
他似是在探究我,支起胳膊,用拳头抵着自己的脑袋,半歪在榻上看我。
压迫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