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李蕖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危机应当解了,至下午李蕖让翠果寻她在外院的哥哥去济水巷传个信,才发现事情还在发酵。
彼时,她正在惋惜周缙昨夜给她送来的琉璃昙花摆件,折了一支栩栩如生的花蕊。
“太可惜了。”
琉璃已被挪到了正堂的八仙桌上。
李蕖坐在主位椅子上,歪头看了看桌上的琉璃,又看了看手中折断的花蕊,蹙眉思索用什么办法能将之恢复如初。
翠果急急忙忙进门禀告:“姨娘,济水巷李家被封了。”
“嗯?”李蕖抬头:“什么意思?”
翠果略微喘息。
她甫一接到消息,便从外院跑到内院,一步未歇。
“奴婢的哥哥说,他拿着姨娘的信到济水巷的时候,李家大门上已被衙门贴了封条。”
“他又敲门向邻居打听,邻居无人敢吐露半个字。”
李蕖缓缓的站起身:“铺子里呢?”
翠果使劲摇头:“没有,铺子也被封了。”
李蕖身形一晃,差点将手中琉璃遗落。
“姨娘!”徐嬷嬷下意识抬起包裹似粽子的手,想要扶李蕖,被李蕖发现抬手阻止:“嬷嬷注意手。”
她强压下越发忐忑不安的心跳:“红果,取些银子。”
红果赶紧去里间放银钱的地方取银子。
“翠果,悄悄让你哥哥再去李家和铺子周边打听,重金贿赂,必有人开口。”
红果将银子交给了翠果,翠果屈膝一礼,赶紧告退去办事。
“红果你也取些银子,大张旗鼓去锦绣堂塞银子打听,包括三爷在外院使唤的人都问一遍。”
红果转身取银子去办事。
徐嬷嬷送红果背影远去,转身略有担忧的看向李蕖:“锦绣堂那边恐怕没人会开口。”
“没指望红果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有红果打岔,能分散锦绣堂那边的视线,好让翠果行事顺遂些。”
李蕖惴惴不安的坐下,手中触感冰凉的琉璃花蕊被她搁置到了桌子上。
她复又起身,朝内间去。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总要争取些什么才行。
李蕖刚坐到梳妆台前,红果便急匆匆跑回:“姨娘,怀秋小哥将院门封了,翠果先走一步出去了。奴婢跟怀秋小哥撞了一个正着。”
“怀,怀春姑娘也来了,她身后还带着两个嬷嬷。”
红果话音刚落,怀春已不经通传,带着两个嬷嬷,大张旗鼓进门。
徐嬷嬷抬步相迎,红果低头疾步走到了李蕖身边,拿起梳子,给李蕖梳头,顺便小声在李蕖耳边小声控诉:“就是怀春姑娘将奴婢堵回来的。”
徐嬷嬷恭敬给怀春行礼,提醒她失礼了:“怀春姑娘。”
怀春面带无所谓之色,朝着李蕖的方向,给李蕖行礼:“三爷嘱咐姨娘在院中闭门思过。”
“又因徐嬷嬷伤了手,特令奴婢带人过来照顾姨娘。”
说着,便给身后两个嬷嬷一个眼神。
两个嬷嬷会意立马上前,一个挤开了徐嬷嬷的站位,一个近前伺候。
怀春自己亦未经允许,上前跪到了李蕖身边的蒲团上,跟红果呈现一左一右的架势。
她笑着问:“姨娘今日要做什么事情?奴婢曾伺候过老太太,插簪挽发,上妆配衣,适情适景,皆不在话下。”
红果不敢跟怀春争锋,在怀春伸手要梳子的时候,她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李蕖,默默地将梳子让出。
怀春抬起梳子,正欲伸手给李蕖梳发,李蕖侧身,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你弄疼我了。”
被挤开的徐嬷嬷长舒一口郁气,微微抬高了下巴,上前将挤开她的那个壮嬷嬷,重新挤开。
“去旁边候着。”李蕖命令怀春。
怀春颤抖着手,将梳子放到了梳妆台上,给李蕖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是。”
一口银牙几欲咬碎,但是她不敢再有半点不敬和造次。
自家主子怒火中烧,提剑杀来,最后也未见这位姨娘掉一根头发,她又怎敢硬刚。
可她自诩锦绣堂的大丫鬟,是老太太给三爷挑选的通房大丫鬟,出身比李蕖这个来路不明的禁脔清白高尚。
她看不起李蕖。
可李蕖偏偏得了三爷一分心思。
她嫉妒李蕖,眼见李蕖触了三爷底线,行事便有些张狂出格。
她未料李蕖真敢给她下脸子。
心中气急,恨透。
红果重新拿过梳子,开始给李蕖梳头。
李蕖问怀春:“我的家人是三爷拿去了?”
提及此,怀春幸灾乐祸起来,毫不隐瞒:“是。”
“她们在何处?”
“爷说下午亲自去审,奴婢不知道人关在何处。”
李蕖不自觉握紧了手掌。
她梳妆完毕,便朝外走去。
怀春笑看她自以为是的行为,想着等会儿她锦衣盛装被守门的怀秋拦下,该是何等的落魄。
她或许还会哭嚎,尽显粗鄙之态。
笑着笑着,怀春发现她顺手从笸箩中取了一把剪刀藏于左手衣袖,又在路过果盘的时候,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纳入右手衣袖。
她宛若战士,气势汹汹,就连她身后的狗腿子徐嬷嬷都惊慌起来。
“姨娘要作甚!”
“姨娘千万不要冲动!”
“姨娘别糊涂啊!”
李蕖一路势如破竹,至院门正好迎上荣嬷嬷带着人过来。
荣嬷嬷将李蕖的去路挡住:“姨娘要去何处?”
李蕖恭敬行礼:“妾有事寻三爷。”
“巧了,老太太想请姨娘过去叙话。烦请姨娘先跟老奴走一趟。”
李蕖恭敬有佳,却又不卑不亢:“请嬷嬷见谅,妾之事事关生死,烦请嬷嬷代向老太太告罪,待妾解决眼下之事,亲上门任由老太太责罚。”
荣嬷嬷看了李蕖一眼,对着身后的人一招手,态度不容拒绝。
李蕖后退一步,抬手露出手中匕首搁置脸颊,眼神逼视上前之人:“白姨娘泼我,三爷将之遣归,诸位若伤我分毫,下场又该如何?”
荣嬷嬷冷脸:“姨娘放肆。”
李蕖丝毫不退,大有鱼死网破之意:“形势所逼,妾也是情非得已。”
眼神一扫面前众人:“今日我必要出这个门,敢拦者上!”
说罢,她迈步而出。
面前之人,竟无一人敢拦。
第37章 亲情
李蕖至锦绣堂时,周缙已先一步离府。
她如法炮制,将匕首搁置脸旁,威胁守在锦绣堂的怀香:“三爷去了何处?”
怀香恭敬下跪,伏地请罪:“姨娘若自伤,奴婢有护主不利之罪,死不足惜。”
“只姨娘自伤之前,还请三思。”
“三爷爱姨娘容颜绝色,姨娘若失此道,还如何在三爷面前游刃有余,绝处逢生。”
容貌是李蕖的杀器,也是李蕖的软肋。
怀香身在局外,看的清清楚楚。
李蕖丢掉藏在袖中的剪刀,一把掐过怀香,横刀于她脖颈威胁:“三爷在何处?”
怀香面不改色:“奴婢不知。”
李蕖并无伤人意,她只是想要看到家人平安。
她蹲身看她:“谁知道?”
“奴婢不知。”
硬的不行,便来软的。
李蕖语带恳求:“事关人命,怀香姑娘可否通融?”
怀香温声劝慰:“爷不会要了李家人性命。”
“他会动刑的!”
“爷只是想要确保所得言语皆真。”怀香垂着眼皮,视线聚集在李蕖交颈的华美衣襟上。
李蕖甩开匕首,双手抓住怀香的衣领:“他可以问我,你去告诉他,让他来问我,他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来问我!”
怀香任由李蕖抓着:“姨娘请稍安勿躁。”
“我娘身怀六甲,我爹是个哑巴,我二姐是个女孩子,她们谁能受刑?谁该受刑!你让我如何勿躁?”
李蕖几近压不住情绪要吼出来。
但她知道吼没有用,对怀香吼更没有用。
所以她语气平静的可怕,问声直达心底。
可怀香并不能理解李蕖的苦楚,只干巴巴的安慰:“姨娘稍安。”
李蕖一把丢开了怀香,颓然的站起身。
她做不到血溅三尺杀到见到周缙为止。
环境也不允许她如此疯魔。
但凡见血,不及见到周缙,老太太就能按死她。
掌权者的至高无上不允任何活人挑衅。
李蕖无力的走下一步台阶,坐到了台阶上:“我等他回来。”
她平静的令怀香侧目。
秋意微凉。
她空洞的盯着前方。
当仰人鼻息,生死由人牵扯到家人的这一刻,她深刻感受到了无助。
她想到了娘对她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