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一想也是,姨娘再受宠,身份到底还是姨娘。万一那边给姨娘难堪,她还要落个里外不是人。
“倒是有个不是很大的腊梅园,这会儿正好盛放,姨娘要不要移步一观?”
“距离落雪居近吗?”
“落雪居那边要过来,至少要穿过两个园子,不算近。”
“那就去看看吧。”
于是一行四人便朝腊梅园走去。
一路走走笑笑,不知不觉间已到。
尚未进园,李蕖便嗅到了腊梅清新淡雅的芬芳。
至入园内,她忍不住掀开了幂篱。
入目,是阵风袭来黄色花瓣随雨嬉戏起舞的盛景。
“天寒料峭,百花迹已绝,唯有腊梅开。”
她上前折了一支,笑着让徐嬷嬷帮她插在露出幂篱的发髻上。
徐嬷嬷赞她:“姨娘人比花娇。”
“回头给姨娘打一套腊梅样式的首饰才好。”
翠果接话:“再配一套同色的裙装,就像姨娘昨日穿的那一套,相得益彰,美的不可方物。”
李蕖笑着提醒:“千万别做春衫,黄色招虫子。”
第一次见李蕖容颜的老嬷嬷早已惊艳在当场。
直到主仆三人往里走出了五步远,她才跟上。
最后,李蕖在一处亭子歇脚。
徐嬷嬷不巧要更衣,那老嬷嬷领她过去,叮嘱李蕖主仆不要乱走,以免不熟悉环境迷失方向。
“好。”李蕖笑着应下。
目送两人走远,李蕖在亭中站了一会儿,就近折了一枝腊梅插入翠果发髻中。
翠果笑的纯粹开心:“姨娘,蒸糕的时候压点这花在模具上,糕点会不会有腊梅香?”
“不知道,要不咱们摘一兜子回去试试?”
“奴婢来摘就行,您在亭中避雨,以免着凉。”
她们将李蕖的身体健康看的很紧。
李蕖解下莲蓬衣给她穿上:“你也注意别着凉,我在亭中等你。”
翠果笑的脸上放光:“奴婢知道了,谢姨娘体贴。”
“去吧。”
主仆两人并不知有身份尊贵的小姐入园。
待注意到有人群浩浩荡荡靠近,两人兜着腊梅想要走已经迟了。
“你们是何人!不知这里历年不准外人进入!”
开口的是一位穿着狐裘锁边莲蓬衣的少女。
她粉黛红妆,身上赤色宝石头面衬托的尊贵无双。
身边拱卫着打伞的婆子开路的丫鬟,排场慑人。
只瞧她眼神在李蕖的发髻中转了一圈,又落到了翠果发髻中的腊梅上,脸色渐渐覆上寒霜。
李蕖看她视此园为主的样子,猜想对方应该是周氏的表小姐,礼貌的福了一礼。
“无意叨扰,妾这便告退。”
李蕖年岁不大,穿的寻常。
入亭之后,便取下了帷帽。
不妆而艳的脸,第一时间便引起了同辈的警惕。
楚迎阳原以为是遇到了哪家不常出门的脸生庶女,未料竟是个妾室。
她站在原地,贵女端庄,高高在上。
仅是一个眼神,立马便有严厉的嬷嬷咄咄逼人的朝李蕖主仆走来。
翠果慌忙上前,将李蕖护在身后。
李蕖却是眼睛一亮,掩住了唇角想要翘起的笑意,上前拉了翠果的手腕便往亭外冲。
“她们人多,咱们打不赢!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背着那浩浩荡荡的众人,她拉着翠果,露出了浅笑。
终于有借口淋雨了。
开心。
主仆两人就这样在楚迎阳等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钻入了腊梅林。
好半晌楚迎阳才反应过来:“这是你们哪家的姨娘?竟然这般没规矩!”
有人回应:“不知道,会不会是楚夫人带来的?”
“我娘怎会自降身份跟一个妾室交往!!”楚迎阳语气不好。
有人插嘴:“定是哪家偷偷跟来的!”
楚迎阳皱眉,随手指跟在身边的丫鬟婆子:“你们两个,去追!”
“你们两个,回去通知我娘。”
“就说有贱妾不安于室,出门厮混,败坏门风,辱没我等身份,让我娘派人找!”
她特意叮嘱:“找到了立刻扯下她和身边那贱婢头上戴的腊梅花!”
待身边人皆领命去办事,楚迎阳赏梅兴致已全无:“哪年不是本小姐折第一枝花!她倒是胆大!”
“以下犯上,捉到定要处置!”
周围贵女立马应和:“就是就是,一看就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脏东西,怎敢污了迎阳姐姐的腊梅。”
楚迎阳一听更气,抬手拽下头上戴的腊梅,厌恶的丢到了地上。
“你们赏吧,我不舒服,先回了。”
*
冷风嗖嗖,细雨随风阵阵猛洒。
李蕖以身后有追兵为由,将身上重新穿上的莲蓬衣脱下来罩在了翠果的头上:“好翠果,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后面有追兵,我今日是竖着还是横着全看你能不能引开追兵了。”
“姨娘放心,奴婢定能引开追兵!”翠果忠心耿耿,不疑有他,披着莲蓬衣头也不回。
李蕖见状,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一刻,风雨中,她心平静如水,思绪放空无物,只觉畅快至极。
风的冷,雨的寒,让她得以喘息片刻。
她如愿以偿的生病了。
她想,周缙这厮,至少能给她放半个月的假。
*
周缙找到李蕖的时候,她正蹲在不知名的墙角,浑身湿透,生理性的瑟瑟发抖。
他用自己的大斗篷裹着她,将她抱起来,轻轻唤她的名字:“阿蕖?”
她冷的朝他靠拢,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头上簪的腊梅已经零落的只剩一朵顽固的花苞。
“缙郎~妾冷!”
他抱着人转身,脸上寒霜比天气还冷:“传大夫!”
*
李蕖和周缙落脚的月朗阁内。
周缙将已经回温的李蕖从温泉汤池中抱起来,替她穿好衣裳,收拾妥当,抱回了寝房。
大夫诊脉开方,红果亲自去安排相关事宜。
廊上跪着那老嬷嬷和一向稳重的徐嬷嬷。
翠果瑟瑟发抖的跪在屋内,身上半湿的衣裳还未及换。
倒是发髻上的腊梅花依然绽放挺立。
她声音发抖,带着哭腔:“姨娘就说了一句‘无意叨扰,妾这就告退’,那大小姐身边的嬷嬷便凶神恶煞的朝这边走来。”
“奴,奴婢拦在了姨娘面前,姨,姨娘突然拉了奴婢的手腕就跑。”
“说,说对方人多,打不过,走,走为上策。”
“跑了一会儿,姨,姨娘又说用,用兵一时。”
翠果已经怕的话都说不完整。
“将,将莲蓬衣罩在了奴婢的头上,让,让奴婢引开追兵!”
“奴婢跑了一截,发,发现身后没人。”
“再,再回身去找姨娘,就,就找不到了!”
她额头狠狠叩地:“奴,奴婢护主不力,奴,奴婢甘愿受罚!”
“是你给李氏拿的出行用具?”
翠果闻言,身体突然抖得像是在筛糠,面色灰白等死:“是。”
周缙想起当初绿果被怀秋扛走时,她脸上的呆愣,终是将‘拖去发卖’,改成了:“下去领板子。”
翠果猛地闭眼,高兴的汗水跟泪水夹杂一处:“奴婢谢三爷饶命!”
至于廊上跪着的两人,自然也逃不掉责罚。
“缙郎何故伤害无辜。”
床上传来细弱蚊声的低语。
周缙上前坐到了床边,眼神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关心:“如何了?”
“头疼,鼻子不通气,嗓子干,浑身燥热,又没有力气。”
风寒症状。
“可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她晃动脑袋,抬起千金重的眼皮:“缙郎切莫牵连无辜。”
“您知妾的性子,妾是不甘被人欺凌的,若是不跑,定要跟人打架。”
她似是觉得好笑,唇角勾起笑来。
他皱眉:“在这南地,没人敢动你!”
老太太敢。
她没点出来,只道:“妾知爷待妾极好,可她们衣着皆不凡,妾怎能胡乱得罪给爷添麻烦。”
他闻言心中阵阵发酸。
喉结吞咽,是对她懂事的心疼,亦是对有人竟敢欺她的气愤。
“别责罚她们。”她用手指去勾他的手,“好不好。”
他握住她的手:“失职之罪,不能不罚。”
她将手抽出,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生气了。
“终究是妾身份低微,不得不避让贵人,给人添麻烦。妾当自请归家,再不敢待在爷身边,免得平白连累旁人。”
他好气又好笑:“阿蕖。”
“区区李氏,不敢得三爷呼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