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端起杯子,掀开杯盖,轻吹溢出的茶香。
如萧琮所料,老太太警告的看了一眼儿子,开口:“既是误会,理应完璧归赵。”
路路堵死,周缙捏紧了掌下扶手。
老太太:“请李氏。”
荣嬷嬷欠身退下,去请李蕖。
萧琮几不可察的,眉头微微舒展。
周缙垂下了长睫,掩住眸中戾气。
以他的性格,事到如今,自是不会再说废话。
能将人带出周府,是他萧琮的本事。
能让萧琮带着人全须全尾的退出南地,那便是他无能了。
*
寿安堂中发生的事情,荣嬷嬷自是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李蕖。
李蕖盛装打扮迎敌。
周缙纵然不是好人,但现在对她无害。
落到萧琮手中,她下场未知。
选择谁,不言而喻。
只是这般,便要彻底得罪萧琮。
萧琮又岂是善类?
距离寿安堂越近,她的心跳越清晰。
至寿安堂门外的时候,她的脚步生理性顿住。
同时面对两个高不可攀的男人,还都是被她骗的男人,她心里有压力。
荣嬷嬷为她打门帘,再次提醒她:“三夫人,请进。”
李蕖吞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抬脚,迈过门槛。
屋中令人窒息的气氛扑面而来的时候,李蕖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真的迈过了那道门槛,内心又突然平静下来。
脚步不顿,她上前。
*
自她身影出现,周缙和萧琮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挪到了她身上。
刚才若没老太太拦着,都能大打出手的两人,眼下没由来的都开始心虚起来。
萧琮心虚,自是明白他的乖乖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爱自己。
而且,他给不了他的乖乖想要的正妻之位。
皇族宗亲没有娶贫民女为妻之例。
皇帝想要破例,都会有一帮大臣死谏阻止。
礼法难破。
周缙心虚,是因为心中明白萧琮将他的小阿蕖养的多好。
他自认和她相识的六个月情分,比不得她和萧琮的六年……不,八年情分。
他比刚才被萧琮压一头的情绪波动还大。
端起杯子,想着等下她若是敢毫不留恋的跟萧琮走,他……
他保证将她带回来后弄哭她!
求也没用的那种!
戾气收敛不住,从周身溢出。
引的对面的萧琮淡然看了一眼。
*
李蕖给老太太行礼:“给娘请安。”
然后对着萧琮欠身:“世子殿下。”
最后侧身对上了周缙的视线,对他甜甜一笑:“夫君。”
周缙身上的戾气像是遇到了克星,瞬间缩回。
就连被萧琮有备而来打的措手不及的不快都消散了。
手在茶几上点点:“夫人坐。”
李蕖坐下。
丫鬟奉茶。
她的表现不仅安抚了周缙,也让老太太找回了两分颜面。
萧琮视线垂下,拒绝接收她喊别人夫君的画面。
老太太示意容嬷嬷将矮几上的一系列文笺,拿给李蕖过目。
“李家一女二许,周氏不知情。”
“如今世子寻来,有理有据,你且过目。”
饶是有心理准备,李蕖还是被那份纳贵妾文书给刺到了眼睛。
再一一看过其它的辅助文笺,她将文笺交还给了荣嬷嬷。
荣嬷嬷又重新送到了老太太手边。
不等李蕖开口,萧琮眼神落到了她身上,率先开口:“借老太太宝地,晚辈有些话同她说。”
周缙:“有话就在这说。”
萧琮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世叔不会想听。”
“我想听。”
萧琮眸中的机锋渐渐退下,变得平淡温和。
她本就貌美,盛装更添尊贵。
偏她身材窈窕,便是挑了端庄的裙袄上身,也掩不住风情。
音色温柔了些许,他开口:“不用怕,乖乖……”
话音未落,周缙手边的茶盏迎面飞来。
折扇在萧琮手中转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他挡的快,杯子落到了扇面荡出了水花和茶叶,推的扇面弯曲,然后又被力的反作用推出,落在了地上。
不知是出手时杯子就有了裂缝,还是怎么回事,杯子落地裂成了碎片。
屋中气氛陡然上升到让人提心吊胆的高度。
丫鬟都不敢上前收拾碎杯瓷片。
“世叔不想面对也没办法,她往日便是我的乖乖,日后也是。”
接这话的是李蕖。
“世子失礼了,您当称呼我一声三婶才对。”
她音色平和,字字清晰,让在场所有人侧目。
*
萧琮的衣摆溅上了浅褐色的茶水,还挂着一两片茶叶。
搁在寻常,他会道一声‘失陪’,立马去更衣。
眼下,他连那一两片茶叶都未注意到。
落在李蕖身上平淡温和的眼神渐渐退却。
她视线不躲不避。
是跟他记忆中娴静温和或卑微可怜的样子截然相反的一面。
她的眸中有他从未看过的冷淡和距离。
他瞬间领悟。
她不是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爱自己,莫约……从未爱过。
从未。
捏着折扇的手越来越紧。
她说:“过去多谢世子照拂,感激不尽。”
“今日世子落脚河洲,该尽地主之谊。”
“若是有需,世子千万不要客气。”
她端起手边杯子:“至于纳贵妾的文书,实属误会。”
她避开了萧琮一切了然于胸的透凉眼神,视线挪移到了老太太脸上。
“儿媳祖父对儿媳的婚嫁无干涉权。”
“儿媳有祖父祖母所立主动放弃安排父亲所出子女婚事的字据。”
“字据报过族长里正签押,日期在四年前。”
想到四年前发生的事情,李蕖便不由自主捏紧了手中杯子。
纵然事情过去那么久,她还是恨。
恨那对老不死的将她们姐妹当作商品估量。
同时又是感谢萧琮的。
那个时候,她说要回家处理家事,请他给她人手。
他什么都没问,将他从不离身的晓左给了她,并给了她他的令牌。
他准她调官遣兵,并温柔的叮嘱她:
‘有事让晓左代劳,莫要伤到。’
若无他的权势震慑,二姐……
她怕是没有二姐了。
可感谢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
以身相许绝对是在耍流氓。
李蕖轻啜清茶,放下杯子,从怀中拿出了那份陈旧的字据:“世子的纳贵妾文书是无效的。”
*
周缙失了天时地利,萧琮失了人和。
他们的胜负,取决于她的选择。
一招釜底抽薪,萧琮咽下满嘴血腥。
周缙眼角眉梢染上了掩饰不住的愉悦。
他歪头看他的小阿蕖,如何看都看不够。
他毫不讲究场合的夸赞她:“夫人今日装扮的甚美,无人能及。”
李蕖嗔他。
他没了规矩,起身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世子随意,失陪。”
他因她的选择兴奋。
出了门便将她扛到了肩上。
她惊呼,声音传到了屋内。
“放我下来,周缙你放我下来!”
“不放!”
“她们都在笑我!”
“今天是个好日子,准许笑。”
“周缙!”她捶他胳膊能够到的任何地方。
他颠她,吓得她尖叫。
他失了往日淡漠,整个人被裹在了暖阳中。
他将她扛到了出寿安堂的必经之地,抵她在假山上。
“直呼夫君名讳,视为不敬,当罚。”
温痒的呼吸挠着她的脸颊。
她红着脸,笑着问他:“妾聪不聪明?”
“聪明。”
他视线落在她眉眼上。
“妾说过的,妾不喜欢他,妾喜欢夫君,只喜欢夫君。”
他心跳彻底乱了。
“阿蕖。”他忍不住靠她更近。
她垂下了睫毛,乖巧温顺。
“阿蕖,吾心悦你。”
他完全陷进去了,不想清醒,也不愿意清醒。
唇瓣相贴,柔软。
没有杂念,他虔诚的献吻。
如同在给女神上供。
第76章 自赎
天气晴朗,檐上积雪融化,滴滴答答,错落而下。
晓左在竹居廊上来回走。
瞥了一眼在往火盆中添东西的自家世子,心中恨极了那个曾经他恭敬有加的三姑娘。
他们温润矜贵的世子,何曾这般寂寥失意过!
那个看起来像是有人欠他钱的周三爷,哪有自家世子温柔如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