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瑶站在山坡上向下看。
村子的发展显然跟不上卢城的节奏,附近可以用荒凉来形容。
几户人家零零散散坐落高低起伏的山中,东边地势平坦,住户更多一些,还有一个湖泊。
“章箭虽然住在这里,但经常不回家,他会去和朋友一起打牌。至于章博文,听章箭的意思,他是去卢城投靠亲戚,但据我们调查,章博文实际上就是去打工了。”
江瑶问:“既然已经打工,就不存在吃不上饭的问题,报道为什么……”
南徽说:“有几家小报,为了制造矛盾博人眼球,隐去了部分条件,这就是我们不想和媒体接触的原因……咳,我相信你们肯定不会。”
江瑶没吭声。
在真实性这方面,曲南春还保持原则,没有查证的不实消息她不会允许刊登。
曲南春与刑警队的关系一般,案子又没结案,警方本就有所保留,正因此,卢城日报对该事件的报道并不多,只写了已经得以证实的事实。
江瑶拿到的是所有有关章博文的报道,读过报道后,章博文就是一个由各个刊物拼接而成的可怜孩子的形象,可想而知,如果其他人在看到报道后,会有怎样的心情。
如果章博文值得同情,那张元春呢?张美又该怎么办?
记者这份工作,有独特的意义。
江瑶本想靠系统攒一部分钱后,再想办法做回老本行,现在却想在报社待得久一些了。
南徽怕江瑶与章箭起冲突,主动去敲章箭的大门。
这样可以避免章箭的样子太混蛋,江瑶一拳挥上来。
南徽觉得自己真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章箭不在家,南徽问了负责监视章箭的同事,得知章箭正在朋友家打牌,另一名同事跟着章箭一起去了。
牌局从昨晚就开始了,到现在一直没结束。
江瑶和南徽一起往朋友家走去。
下了突破,往东走五分钟左右,就是湖泊。
湖面平静,岸边翠柳如烟,偶尔落下的石子在湖面泛起涟漪,阳光绯红,草木摇曳,站在湖边,倒是能让人心旷神怡。
江瑶停下脚步,她从前保护的对象,只会穿梭在各个高楼大厦之间,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
生活的规律骤然被打破,江瑶最初是不满的,现在的心态却渐渐变了。
就在这时,江瑶听到低语声——
“死枕头,湿漉漉的,压到我了!”
“火柴能不能牺牲下自己?真的太冷了,我要失温了。”
“都别嚷都别嚷,打扰妹妹睡觉啦!”
第12章
江瑶反应快,她知道系统赋予了她与物证沟通的功能,但她听到的声音起码有六七个,物证有这么多?
南徽安静地等在一旁。
他看到江瑶拧眉盯着湖面,没多想,只当她有心事。
既然有心事,就注意不到他,南徽鬼使神差的多看了江瑶几眼。
南徽家境不错,念书时成绩和外形都在上乘,几个大胆的女生主动追求过他。什么类型的都有,温柔的、活泼的、可爱的,南徽见了,都没那方面的心思。
念大学时,他每日的路线就是寝室、教学楼、操场。
就连老师都夸南徽沉稳得不像一个富家子弟。
南徽不知道这是表扬还是调笑,那些年,他的确没考虑过学业以外的事情。
同寝的男生羡慕他被女生追,追着问他到底喜欢什么类型,南徽答不上来,他没有把人分类的习惯,更没有钻研过这种问题。
现在好像有点儿知道了。
南徽的思绪飘得有点儿远。
作为刑警,他唾弃自己的反应,重新把案子相关的细节塞回到脑子里。
章博文说他是偶遇张元春,半路抢劫,因张元春反抗,章博文才失手杀害她。他将她丢在路边,直到第二日早上,才被卢城的环卫工人发现。
案发现场在大众公园,附近并未发现张元春的出租车。
章博文称没有见到张元春的出租车,可一个司机,又怎会把出租车扔下?
南徽怀疑章博文是将出租车卖了,但又有目击证人证实,的确看到张元春开车出现在大众公园附近。
出租车和张美的去向至今仍是个谜,这也是警方一直监视章箭的原因之一。
章博文是个孩子,很多事情没法做,但章箭可以。
南徽正想着,余光瞥向江瑶,发现她竟然在脱衣服。
江瑶穿了一件白T,外面套了牛仔外套,她脱下牛仔外套后直接丢在岸边,吓得南徽两步跨过去,“江瑶,你不是想不开吧?”
南徽不太了解江瑶,只知道她和赵锦川有“过命的仇恨”,想要对方性命的那种。
他口不择言地劝,“赵队人其实不错的,而且他今天骂你的次数比昨天少多了……”
江瑶冷着脸看过来。
南徽轻咳一声,说:“我以后帮你骂回去,真骂。”
江瑶说:“你不是想找出租车吗。”
南徽不明所以,“是啊。”
“我帮你找到,以后有案子有情报,共享给我。”
南徽想到在市局时,江瑶莫名其妙的交易条件,不可置信道:“你知道出租车在哪里?”
想和南徽合作,这件事是江瑶有求于南徽,江瑶觉得她该客气些。
她说:“机会只有一次,你考虑清楚。”
系统:“……,可真够客气的。”
南徽还是无法相信,但如果真能破案,试试也无妨,“好,你说出租车在哪?”
江瑶指着湖面,“水里。”
南徽耳畔传来嗡鸣声,“你说……出租车落水了?在湖里?!”
江瑶神色严肃。
南徽困惑地看着湖面。
水是透明的,但这湖有几米深,无数水滴聚集在一起,可看不出下面有什么,江瑶凭什么敢笃定出租车在湖里?
南徽说:“既然非要下去,那也该我下,水里危险,你在岸边等。”
就算江瑶真是胡说八道,他下去一趟,断了江瑶的念想也好。
江瑶却不同意,“你年纪还小,得听话。”
南徽怔了一怔,胸口憋了口气,“我们差不多大。”
江瑶笑了一声。
蔑视!赤裸的蔑视!
南徽不太高兴,“我是警察,我在这里,哪有让你下水的道理?江记者,你去找根绳子,我来。”
说到“江记者”三个字时,南徽特意加重读音,以强调他们是同辈的人。
看南徽的架势,如果江瑶不同意,他可能会直接跳下去,还是栓根绳安全些。
男人脱衣服比女人方便的多,大街上光膀子的男人比比皆是。
南徽穿的是黑色的T恤,江瑶撑头看着他,等着他脱。
南徽手拉着衣服边,在江瑶的注视下,又将衣服放了下去,“我去旁边脱。”
江瑶目不转睛瞧着他,“这又没人。”
南徽:“……”
南徽走到树后,将衣服脱干净,还特意选了江瑶看不到的角度跳入湖中。
江瑶“啧”了一声。
什么样的男人她没看过?断胳膊断腿的、鼻青脸肿的、有肌肉但没用的,南徽还害羞了,年轻脸皮薄,这话没错。
江瑶自我反思,她年长,该让着弟弟点儿的。
江瑶没能反思多久,南徽很快浮上水面,他看着江瑶的表情分外复杂,“车……的确在下面。”
*
南徽联系了支队,陶姜很快带人来打捞落水的出租车。
上岸后的南徽将T恤披在身上,席地而坐,盯着湖面愣神。
江瑶随身携带了胶片相机,她在湖边走来走去,不时地拍几张照片。赵锦川赶过她,但没用,江瑶的理由很充分——出租车是她发现的。
等拍够了素材,江瑶拎着相机走到南徽旁边坐下,“受刺激了?”
南徽蹙起剑眉,声音低哑,“我看到了。”
“什么?”
“张美在后排,穿着白色的裙子,浮在车里。”
在水中浸泡多日,张美尸体肿胀,皮肤脱落,惨不忍睹。
可她还穿着好看的裙子,她才八岁,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
南徽第一次见到年纪如此小的死者。
出了这样的命案,竟还有人因为小报记者的寥寥几笔去同情章博文,南徽心底涌起无名的怒火,却无处发泄。
听了南徽的话,江瑶若有所思。
蒋云教她写稿子时,一直在强调,新闻最重要的就是真实性。
她们是记者,手中的笔就是她们的武器,她们面对千千万万的普通民众,一旦失去客观性,后果无法想象。
记者这职业,挺有意思。
江瑶不会劝人,她陪着南徽坐了一会儿。
阳光收敛锋芒,湖中的出租车已经露出顶部。
江瑶率先打破沉默,“我还以为,你是郁闷我为什么能掐会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