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爸爱的,其实也只是他妈伪装出来的样子。
伪装的,一个立志改变这片土地,驱逐挞虏,让老百姓不再受苦的高尚女性。
陈棉棉也一样,现在或者只是一种伪装。
可赵凌成没有钢铁意志,他会忍不住的,想要追求美好的东西。
话说,要是他找着吵架,陈棉棉就会烦。
但是他又那么容易妥协,而且他垂眸看着妞妞,睫毛微颤语气低沉,还带着几分沮丧和难过,就搞的陈棉棉又有点可怜他了。
再看一眼时间,下午四点半,土豆长龙也摆的差不多了,继续工作。
她打开摩托车座,从中拿出了曾风的相机包。
他用的是孔雀牌相机,陈棉棉不太会用,遂问赵凌成:“这个要怎么用?”
赵凌成单手抱着女儿,教妻子该怎么打开镜头盖,装胶卷按快门。
俩人正忙着,却听远处有人在喊:“陈主任,小陈?”
陈棉棉找到装胶卷的地方了,也听到是曾风在喊自己,才抬头喊了声来了。
也就在那一瞬间,妞妞被送到了她胸前,赵凌成也跟着压了过来。
他先是唇覆上她的面颊,试探了一下。
陈棉棉下意识扭头,但岂知男人恰好就那边等着,双唇精准攫上她的唇。
她在反抗,在推搡,但他的唇同样有力的,在她唇上碾磨。
一夜未刮的胡茬,热息,他把她挤向墙角。
陈棉棉不敢太激烈,怕推来搡去的,闹的女儿睡不饱,醒来要哭闹。
但赵凌成明明最疼女儿的,此刻却不管不顾往前压。
为了给妞妞空间,陈棉棉只得仰头又躬腰,步步退让。
赵凌成昨天没刮胡须,嘴唇胡须的,碾的她唇周火辣辣的疼,生疼。
但他就好像突然疯了,还在持续碾磨挤压,粗息呼哧呼哧,喷洒在她脸上。
直到有人来推门时他才猛得抬头,陈棉棉也立刻抱着相机出门。
来的是曾风,一看:“主任,您的脸怎么啦?”
她的唇周全是红的,嘴唇也肿的厉害,两颊直接红透。
曾风觉得不对,当然要问:“你这是咋啦?”
陈棉棉揩脸:“紫外线太强,把我皮肤晒伤了。”
曾风总觉得屋子里悉悉祟祟的,要回头看,陈棉棉又说:“走吧,我帮你拍照去。”
曾风回头说:“刚听几个老头在议论雷鸣雷特派员,他来过吗?”
陈棉棉不想跟他八卦这件事,就说:“我不知道。”
雷鸣那样的特派员,全国只有八个。
而目前全国有将近六十万右派,如果想平反申冤,就需要找特派员。
特派员到了哪里,也就意味着那儿发生特大案子了。
但且不说间谍的事,陈棉棉职场打拼的久,最懂了,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酒巷也怕巷子深,事情要做,宣传也必须跟上。
曾风当然也懂,他一觉睡足,溜达过来一看,都忘了肚子饿了。
他站到最佳机位,双手叉腰,任陈棉棉啪啪拍照。
玉米和土豆堆成的巨型山包,还有一条长龙,那是他的工作成果。
陈棉棉也极大程度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左一张右一张的,连着拍了七八张。
下午五点钟,日影西斜,最佳拍照时间。
然后换曾风给陈棉棉拍,但他一看生气了:“主任,你没开相机盖啊。”
陈棉棉先说:“怎么开相机盖,我不懂啊。”
又说:“先帮我拍吧,一会儿我再专门帮你好好拍几张帅照。”
人的好都是相互的,曾风于是用心帮陈棉棉拍了几张。
然后他专门教了她一下该怎么拍,就准备再拍了。
陈棉棉却逮着马继光说:“去通知田里的人们,工作暂停,一起来拍照。”
马继光挠头:“只是民兵和红小兵吧,右派们不要?”
陈棉棉坚定的说:“不,不管什么成分,全部叫来,所有人到齐我才拍。”
曾风觉得不大好,说:“民兵和红小兵拍一张,劳改犯就算了吧。”
对了,就在这时,赵凌成也来了,抱着闺女站在不远处。
陈棉棉是真没想到,他表面正经,满肚子坏水。
而且明明前一秒还说不强迫她,但他简直流氓行径。
他还一直目光寒寒的盯着她,搞的她不由自主的脸红。
但算了,假装看不到他吧。
曾风作为下属,听话陈棉棉就会夸,但要是不听话,她可就要批评了。
她昂首挺胸,负手:“曾风同志,咱俩谁是领导?”
再说:“作为一名优秀的革委会主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组织人员,拍照。”
总共就两天时间,几十亩土豆只挖剩四五亩了。
红小兵们最激动了,毕竟他们只是为了逮瞎瞎而帮忙的,但竟然还能拍照留念?
不知道多久没刷牙洗脸的半大孩子,蓬头垢面的老右派,祁政委,瘦了一大圈的张主任和王科长,民兵们陆陆续续的全都来了,边走,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埋头忙碌时,他们就好比蚂蚁,浑然不觉得。
但此刻,所有人都站到了最佳机,也全都由衷的喜悦微笑。
红小兵们先来,有瞎瞎的还特地把瞎瞎举高高。
胶卷稀罕,他们以为只能拍一张,但陈棉棉啪啪啪的,连拍了五六张。
接着是民兵们,陈棉棉也是连着拍好几张。
然后就是老□□们了。
这会儿林衍站在赵凌成身边,正在看他家小妞。
他没所谓拍不拍照的,只想多看看那个乖乖的小妞儿。
只要看到她勾着唇角,在梦里都幸福的微笑,他的心情就会无比平和。
一张照片有什么重要呢,他只想种多多的粮食,最好让整个河西走廊都堆满土豆。
那样,小妞儿就永远不会因饥饿而难过,而哭泣了。
但祁嘉礼突然喊“林衍,你也过来。”
赵凌成只有在舅舅看闺女时,才舍得拉下口罩,他也说:“去吧。”
林衍还想推辞,祁嘉礼却说:“磨蹭什么呢,快来。”
一帮破衣褴褛,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谁敢想他们能种出那么多土豆。
曾风看着都有点生气了,因为陈棉棉左一下右一下,又是远景又是近景的,对着一群糟老头连摁了十几下快门,胶卷马上用完,他还一张都没拍到呢。
而且邓西岭邓大队要来,他还要拍几张合照呢,陈棉棉简直浪费胶卷。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叮咛咛一阵马铃响,再加嘚嘚的马蹄声,一帮老右派极默契的站了起来,笔挺立正,红小兵和民兵们也是,赶忙立正。
其实自行车速度也很快,拖拉机也是,但泉城的地方领导们还是习惯骑马。
对了,曾风还没吃过烤全羊,只是听说过。
但他自打来了农场,肚子就是空的,饿的前胸贴后背,于是赶了过去。
可随着骑马的人穿过绵延的土豆长龙越来越近,他却转身就跑。
可才转身,他就碰上一直在农场却没份拍照的邓双全。
对方一声冷嗤:“胆小鬼白泡子,哈哈,被我魏叔吓到了吧?”
最先到的是魏摧云,因为邓西岭身体不好,又是好兄弟,他兼理一部分工作。
而他向来讨厌,也痛恨右派们,不过他性格比较直爽,有功会夸。
策马沿着一帮老右派跑了一圈,今天难得的,他点头夸赞:“干得不错。”
跃下马又看曾风:“一个小农场竟然能产这么多土豆玉米?”
有个老头笑着说:“是工农兵思想的力量,让土地长出了多多的粮食。”
红小兵们在点头,刚想说对,魏摧云却说:“滚你妈的,那是化肥和雨水的力量。”
好吧,他虽然又凶又坏,但还算事实求事,而且他竟然震得住红小兵们。
场面很诡异的,陈棉棉要是祁嘉礼,也会受不了。
因为就在下放前,他是河西兵的司令员,但现在成了阶下囚。
不过相比凶巴巴的魏摧云,邓西岭就显得亲切多了。
他骑一匹特别温顺的短脖子马,走得也慢悠悠的,还得魏摧云搀扶着下马。
他其实是被曾风给忽悠了,以为果然,陈棉棉只是个挂名的。
所以下了马,他先笑着对右派们说:“去忙你们的吧,好好改造,争取减刑。”
紧接着拉上曾风的手就开始夸了:“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指挥官生的儿子会打仗,不过三天时间,瞧瞧这劳动成果,就可见曾小将的统筹协作能力有多强了。”
右派和民兵,红小兵们又去干活儿,搬土豆了。
魏摧云也以为能在三天内起出几万斤土豆,果然是曾风的运作。
而他其实不带脏字儿也能讲话的,他主动握曾风的手:“看来西岭说得没错,知识分子也并不是个个狼心狗肺,懂革命的知识分子,曾风同志,你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