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风奚端了一碗热汤推门进来。见言朝醒了,欣喜道:“朝朝,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言朝道:“这是什么地方?”
风奚放下热汤,倒了杯水递给她,道:“这是遥旭的地方。”
言朝望向窗外,院子里,一撮毛正在追逐几只鸡鸭,旁边一只大水牛悠哉悠哉地看着。从前随口一提的约定,现在竟真的来了。可言朝却笑不出来。
言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更是没有一点不舒服。可她明明记得自己去了天迦山,受了重伤,而且她的法力竟然恢复了!她突然想起刚才的梦,急道:“风奚,我爹呢?!”
风奚低下头,没说话。
言朝见状,心底一沉,但仍是执着地又问了一遍:“我爹在哪儿?”
风奚抬头看她,艰难道:“明祈叔叔......”
言朝立马翻身下床,朝外跑去。风奚急忙上前拦下,道:“你要去哪?”
言朝回过头,她的眼中已有泪意,道:“我要去春神庙......带我去春神庙......”说罢,她一把挣开风奚的手,绝尘而去。
当她来到春神庙前,言朝却没有见到记忆中的样子。曾经她经常来上香送信的地方,如今却变成破败不堪的危房,约莫不久便要塌了,比当初在适约见到的还要差。
她小心推开摇摇欲坠的门,檐下的灰尘迷得她睁不开眼。曾经摆放在殿前的鲜花,如今都化作黄土枯草。所有的陈设都不见了,明祈的神像也不见了。只剩下一把缺腿的凳子和一片从漏风的房顶上飘下的花瓣。
言朝喃喃道:“不可能......不会的......”
言朝捡起那片花瓣,看了许久。突然,她跑了出去,遇上一路人,指着身后,激动地问:“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又看向她,道:“不就一个破房子,能是什么地方?”
言朝又问:“那你可知春神明祈?”
那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有病吧!什么七啊八啊,如今这世上只有春神和笙,何来你说的这号人?”说罢,那人便一脸嫌弃地走了。
言朝愣了片刻,自顾自地摇头,她又接连问了数人,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言朝忽然转身跑向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风奚,道:“我一定是记错地方了,对不对?”
风奚心痛不已,但又不得不说出事实:“朝朝,明祈叔叔他已经......”
话音未落,言朝立时制止道:“你别说了!”她向后退了几步,又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风奚道:“朝朝!”
言朝回到兴风小筑,看着熟悉的家门,她心中安定了些许。她想,明祈一定像从前一样,坐在院中的摇椅上,等她回家。给她做她
喜欢的吃食,笑着跟她说一句“朝朝,欢迎回家。”
走进家门,家中一切如旧,唯独不见那个欢迎她回家的人。言朝冲进屋内,屋里放了两个箱子,她打开一看,瞬间瘫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一个装的是她的四季的新衣服。
一个装的是用油纸包好的足够吃一年的杏子干。
直到这一刻,言朝终于不得不承认,明祈是真的不在了。
风奚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言朝泪眼婆娑地看向风奚,凄声道:“为什么他不等等我?为什么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为什么不让我也将他忘了?!”
闻言,风奚箭步上前,将言朝揽在怀中,道:“你是他最爱的女儿。他一直在。他会一直都在。”
言朝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他对过去的事很少提起。自我记事起,每年他都要单独出去几天。我离家前,曾有一次偷偷跟在他后面,去了天迦山,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他心里始终记挂着老友。”
“我深知他比我更想知道万灵之力的真相。因为他担负的不只有我,还有他的妻子挚友和苍生。他一个人很辛苦的......所以我不得不兵行险着,即便我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我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已经失去了母亲......明明就差一步......”
“为什么他就不能再等等我?”
“为什么我还是晚了一步......”
突然之间,千般滋味涌上心头。那些她曾希望一辈子不说出来的话,终于还是没能藏住。
风奚轻叹道:“没有人比你做的更好。只是他心疼你,你一直都是他的骄傲。”
言朝却道:“可我想要他活着啊!”
风奚握紧拳头,坚定道:“我们的父母都为此牺牲付出了太多,是时候在我们这里结束了。”他看向言朝,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朝朝,你信我。我绝不会让他们就这样离开的。”
言朝平复了很多,道:“风奚,谢谢你。但这绝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弥清、遥旭,我们四个人共同面对。”
风奚道:“好。”
那日,言朝看着明祈留下的东西看了一夜。
风奚不打扰,他就在门外守了一夜。
翌日清晨,言朝推开门,风奚闻声转身,二人相视一笑。风奚朝她伸出手,道:“朝朝,吃饭啦。”
言朝眼眶一酸,她笑着迎上去,牵起风奚的手。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云槐无罪的消息在三界不胫而走,世人无不哗然。感叹有之,唏嘘有之,愧疚有之。但最令人意外的,是即便过去了几百年,世人很容易就接受并承认了这个事实。虽仍有少许质疑之音,但难成气候。
四人齐聚云槐。弥清身着素衣,执灯抚琴,终日守在云槐皇城前,久不离去。
言朝道:“云槐的封印还是不能解开吗?”
遥旭有些沮丧道:“我们试了很多办法都没用。原以为这封印是我......那个人设下的,但他离开后,这里还是一成不变。也许没那么简单。”
闻言,风奚看了他一会儿,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他的肩。
遥旭却颇为潇洒地歪了歪头,道:“怎么样?我那地方不错吧?一撮毛和牛都好吧?”
风奚道:“都好着呢。但你不在,着实少了不少乐趣。我还想再看一次‘牛叼着你的衣服,一撮毛叼跑你的鞋子’的壮观场面。”
遥旭翻了个白眼,道:“你还是不是我哥?怎么还当面揭人短呢?”
言朝惊喜道:“这么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已经把话说开了?”
弥清主动揽上遥旭的胳膊,笑道:“我们已经和好了。”
言朝道:“太好了!总算是有件开心的事。”
四人再度尝试解封无果,便回到了遥旭的杂院。他们开始回忆所有的事情,明祈曾说“万灵之力与天道同存”,天稷榜更是在万灵之乱后生出灵智,不受遥岐掌控。足可见“天道”绝非虚无缥缈的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
弥清突然道:“我们之前去的万相林会不会就是天道所在?”
四人齐声道:“是榜灵!!!”
遥旭拍手道:“我一直觉得那个榜灵古怪。若说他只是个普通的灵,又如何能带我们去万相林那种三界之外的地方?”
言朝道:“那我们先前所查的每一个案子定也是天道有意为之。”
弥清突然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自我回到云槐,就感觉体内多出一股力量。不知道是什么,倒是很快就与我的法力融为一体了。”
遥旭也道:“对对对!我也有!!”
言朝和风奚对视一眼,分别伸手一探,竟真是万灵之力!
风奚道:“你们两个身上也拥有了万灵之力。”
遥旭“嗯?”了一声,道:“什么叫也?靠!风奚你小子也有万灵之力?!我怎么不知道?!”
风奚双手一摊,道:“现在我们都有了。”
言朝道:“也许从万灵之乱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在天道的算计中了。”
弥清不解道:“可天道为何要这么做?”
风奚冷笑道:“管他为什么,会会他就知道了。”
遥旭道:“那咱们上哪找他?万相林塌了,还能去哪?”
天迦山。
四人再次来到天迦山,眼前景象却与之前全然不同。陡峭的石梯从山脚延伸至山顶,山顶之上,有一道山门,那里有一女子正在荡秋千。
四人到达山顶,遥旭先道:“你就是天道?”
女子不答,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又荡了好一会儿,才从秋千上一跃而下。她打量着四人,身影在他们四人中穿梭。每经过一人,就变换一种形象。时而是高大强壮的男子,时而是温婉多姿的女子,时而是牙牙学语的娃娃,时而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他们的眼神是清澈的、和善的。可打量结束,转过身时,他们又变成了榜灵的样子,眼神中也带了一层杀气。
风奚道:“果然是你。”
话音未落,一记莲影镖朝天道飞去。但莲影镖穿过他的身体,身形消散,很快又在另一处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