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朝道:“怎么了?”
明祈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味道很熟悉,让我想起了一位老朋友。”
言朝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她知道,父亲一想起他的老朋友总是要说上一番的。
明祈道:“他虽然是一国太子,却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他的厨艺还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好的,当初他的妻子也是被他的厨艺打动的。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吃到如此相似的味道,真是有些怀念啊。”
明祈眉目平和,唇边带笑,可他的语气却带着淡淡的忧伤。
他话锋一转,又道:“他的孩子也不知如今过得好不好。好多年没见了,应该......过得挺好。”
此时此刻,天都。
凡人以为,神仙生活的地方必是仙阁宫阙重重,周身仙气渺渺,仙人腾云驾雾,御仙兽来去自如。仙宫楼阁,华丽精美,高处不胜寒,非凡人所能见。
但实际上,天都建制与凡间并无不同。天都分为内庭与外庭,内外由一道九天垂下的瀑布相隔,瀑布之外是外庭,是低阶神官或普通的仙子仙女所居之地,那里有一个集市,名为“明月昭”。因为他们无人供奉或信徒较少,便会在那里售卖一些灵药宝器之类的天界之物来为自己赚取一些功德,春山楼的天庭分店就开在这里。
瀑布之内,就是高阶神官的所在地了。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云雾缭绕,过往仙人或讲经论道,或结伴踏歌,端是一幅热闹祥和的景象。穿过宽阔的大街,行至尽头,有一座雄伟的宫殿,金顶之上镶嵌着一颗明珠,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光芒普照整个天都,是整个天都的中心。金顶之下,“天迦殿”三个大字苍劲有力,这里便是帝君含越的宫殿。
踏上九十九级仙阶,进入大殿,殿中已有几位神官在列,原本还是静默不语的状态,一见来人,便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瘟神怎么来了?”
“他谁啊?”
“他可是瘟神。可他不是常年都在下界,守着他那片破园子吗?怎么还上天来了......”
“快离他远点儿!”
“你们真是吵死了!以为天迦殿是你家吗!”
不知是谁冷飕飕地说了这么一句,议论之声骤减。
“别说了,帝君还在呢。”
一时间,殿下众神未敢再言。大殿尽头的宝座上坐着一位身着明月珰袍的武神,正是他们口中的帝君。
他容貌俊朗,闭目养息,五官略显锋利,自他周身运转出源源不断的灵气,萦绕在整座大殿之上,这要是吸了一口帝君的仙气,没准还能提升一下修为,可在场的全都凝神静气,大气都不敢喘。
来人在殿前站定,他缓缓睁眼,他双目极黑且深邃,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的眼中,这时再看,他仍是庄严肃穆,却不见锋利,而是带着一点雅痞。
含越淡淡开口,道:“良旭,你回来了。”
那人朝他微微俯首,恭敬又疏离,道:“帝君。”
站在帝君身侧的陶仲略一抬头,心头一惊,那人一身青袍,长发束冠,头戴抹额,周身自带一股王族的贵气。更重要的是,他的容貌竟与含越有六分相似。
这不是在下面遇到的那个牵驴的年轻人吗?!
他竟然就是瘟神!帝君的儿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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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凡见春谈天上瘟2
那他岂不是比自己岁数都大!
陶仲仿佛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大八卦,虽面色平静,但藏在长袖下的手正激动得颤抖。
但这在天庭并不是什么秘密,陶仲飞升于三百年前,而这位让人避之不及的含越之子,瘟神良旭殿下飞升于六百年前,飞升后常年居于下界,鲜少回天,偶尔回来几次也是少有人知。所以那些后来的神官对于这号人物,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说起这位良旭殿下,本名遥旭,是含越与兰依元君的孩子。一个是曾与汐乐将军并称为“苍烛双杰”的武神父亲,一个是有着“三界第一文神”称号的文神母亲,他的未来必定是一片坦途。
恰恰相反,他不仅没有得到丝毫助力,反而遭到了众神的嘲笑与鄙夷,更关键的,还在于含越的漠视。
神之后代皆为肉体凡胎,若想成神,须得自行修炼。可飞升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不仅要看天资、努力,更要看运气。有些人能年少飞升,而有些人垂垂老矣才得以飞升。
因此,诸天仙神中有关系的,经常会出现老儿少父这种组合,起初还能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时间久了也就屡见不鲜了。
遥旭自小天资平平,母亲去世,父亲不管,在人间蹉跎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飞升成神,却没有适合他的神位,最后只能做个人人都嫌的瘟神。
神仙的法力来源除了信徒,还需自身修炼。做神也分三个境界:和生相、道生相、福生相。一般的神仙拼尽一生最多也就到道生相,古往今来能修到福生相的屈指可数,但含越算一个。
可遥旭却是最低的和生相,信徒自然也少得可怜。别人一心想的都是怎么往上爬,他却不思进取,在下界一片荒芜之地种菜养羊。偏那片荒芜之地还是七百年前的浩劫之地,无人不嫌,无人不弃。只因他是含越之子,平日里称他一声良旭殿下都是抬举,没有半点真心,只有满腹嘲讽。
殿中静默半晌,含越侧首示意陶仲,陶仲会意,道:“众仙僚皆已启奏,若无事,便散了吧。”
这是要把遥旭单独留下来谈话了,众仙识趣,欠身称是,纷纷退下了。
遥旭一言不发,也要跟着其他神仙一起退出去,被含越叫住:“良旭,你留下。”
遥旭脚下一顿,还是依言留下。
殿中只剩下含越和遥旭二人。
含越从宝座上走下来,道:“良旭,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含越不再唤他子旭,而是和别人一样叫他良旭,和其他神仙一样。
太久了。
久到没人记得帝君真正的名字,久到记忆中那道红衣身影日渐模糊,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位父亲。
遥旭冷声道:“帝君希望我说什么。”
含越微微一笑,一手放在他的肩上,道:“好。几百年不见,你的本事是愈发的大了。”
遥旭瞥见他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一截黑金护腕,微一愣神,立马又收回视线,道:“那还要多亏了帝君教导有方。”
含越点了点头,收回了手,道:“看来,你是不会回头了。”
遥旭向后退了几步,欠身道:“帝君有帝君的路要走,我也有自己的路。既然不同路,又何必回头。”
含越背过身,道:“你怎知我们不是殊途同归?”
遥旭目中一喜,但随即又淡了下来,道:“帝君亦不会回头,我们又怎能同归?”
含越没有转身,但他似乎笑了,道:“也是。”
遥旭欠身道:“帝君若无别的事,良旭就退下了。”
含越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遥旭退出大殿,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天都的景色再美,终究不是他的归处。
他没有回头,就像他方才说的,何必回头。
遥旭望着繁华的天都,和他离开时一样,想到之前种种,不禁感慨:“这里果然还是不适合他啊。”
他不禁想起在下界和莲溪他们一起的日子,明明才分别不久,他已经开始期待下一趟旅程了。
遥旭本想直接离开天都,临时起意转道去明月昭转转。
这里是一条长街。
长得望不到尽头,大街两侧,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和小贩。迎客松和五彩灯笼高低错落,路上行神,比肩接踵。他们的穿着或朴素,或华贵,与凡人无异,只是多了凡人没有的灵光和仙气。
在这里不用担心被认出来,因为在这讨生活的小神仙是进不来内庭的,他们对于里面的人事物也不怎么关心。比起内庭那些心思各异的神官们,他们的心思就像凡间的普通百姓,要操心的事就那么几件,其他的想操心也轮不上班。
遥旭走在街上,时不时头顶飞过一只灵鸟,脚下跑过一只灵兽,驯养他们的驭温一手持着酒壶,一手持着召唤它们的红黄大招,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步子颠倒,双颊晕红,走两步就仰天大笑几声,疯疯癫癫,又自在悠闲。
那驭温双眼迷离,走着走着就与一卖花的仙子撞了个满怀,二仙撞得纷纷向后弹开几步,手中一扬,驭温壶里的酒,仙子篮子里的花,纷纷扬扬地洒了一地,又给二仙浇了个彻底。旁边正好有一个卖金粉的小贩,见这氛围不错,抬手便挥出一瓶金粉助兴,金光闪闪,落花含珠。
遥旭越过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茶摊。
门口摆放着一排小炉子,炉架上还陈放着各种辅料,茶倌儿围着炉子,略施法术,控着下面的火候,他则盯着上面煮的茶汤,适时往里添加不同的辅料。从门内走出一个小仙,她手中盛着两例茶点,小心翼翼地将茶点放进门外的展柜中,挂上“今日特供”的牌子。走近一看,那茶点小巧精致,颜色淡雅,下方标明名称、用料,明码标价,概不退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