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仙子看见遥旭,招呼道:“少郎要吃茶吗?”
“我,”遥旭才一开口,便看见屋内的纱帘后坐了一个女子,那纱帘轻薄,她坐在帘子后面,身影像蒙了一层水雾影影绰绰。
清风吹起了纱帘,那女子恰时回眸一笑,眉目舒展,像雨后的山荷花,雨水只是打湿了她朴实的外表,却意外蜕变了内里的坚韧纯粹,更叫人欣赏。
那女子望向遥旭,道:“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遥旭一愣,继而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唤了声“弥清”,道:“我心情不好,不想扰了你的兴致。”
弥清道:“那正好,进来喝杯茶。”
遥旭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弥清已经为他斟好了茶,遥旭才一坐定,茶和茶点就摆在他面前了。
遥旭喝了口茶,目光低垂,道:“你,过得好吗?”
弥清笑了声,道:“挺好,你知道的。”
遥旭这才抬头望向她,道:“那就好。”
二人同时拿起一块点心,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像是碰到了什么灼热的东西,迅速地收回了手,二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遥旭先开口打破了平静,道:“明秀元君没有再为难你吧。”
弥清道:“我是她提拔上来的,自然不会为难我。她只是性格古怪了些,对我严厉了些,这都没什么。况且
,她的舞姿晓誉三界,又掌管天下祭祀,鞭策我也是应该的。”
遥旭由衷地夸赞道:“你的琴技也是三界第一,又有疗愈净化的功效,你虽为辅神,但你的能力不在她之下。”
弥清吃了一块点心,又喝了一口茶,道:“我明白。我只是觉得她太孤独了,旁人见她永远都是优雅端庄,可望而不可即,但我与她相处了五百年,我知她内心孤独,更知她在天都的每一日都过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弥清言语停顿了片刻,望向窗外,又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也飞升了,那我与她就很难像如今这般相处了。”她神色忽而有些凄凉,“或许是因为我和她一样是没有来处的人,所以更能体会她的心情吧。”
遥旭神色复杂,抿唇不语。
关于每个神仙的来处,若是不太光彩或是揭人伤疤,一般都是秘而不宣,毕竟传到信徒的耳中会有损形象。虽然人人都有过去,但凡人百年,神仙千年,神位更替,无需神自己宣传,凡人自会杜撰出一个个他们心中所信仰的完美的神,只要神做得不过分,属于他们的信仰就不会坍塌。
神虽在人之上,但亦受人制约。
思绪回转,杯中的茶也已喝完,弥清道:“本来想请你喝杯茶,舒缓心情。现在看来,好像适得其反了。”
遥旭摇摇头,笑道:“不,在见到你时,我的心情就已经变好了。”
弥清会心一笑,道:“那就好。”
遥旭与弥清在茶馆前告别,他出了明月昭,自天一跃而下,回了凡间。
凡间,兴风小筑。
言朝自从回了家,就开启了躺平模式。
每日日上三竿才起,晚间三更半夜才睡,白天吃着明祈做的饭,晚上还要拉着明祈坐在院子里聊天。
起初明祈还很有精神头,可没过几天,明祈就被熬得眼下乌青一片。
明祈打着哈欠,抱怨道:“你们年轻人可真有活力,但何苦拖累我这个老人家呢。哎呀......你什么时候走啊?”
言朝道:“现在春山休市,要到年后才开。另一边也没什么消息,我不在家,没地方去啊。”说罢,她两手一摊,很是无奈,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明祈“切”了一声,道:“以前你在家还挺好的,怎么这次回来变得有点儿烦人了。”
言朝无语,望向站在窗前的墨墨,道:“墨墨,你来评评理。是不是每次我都劝他不用和我一样睡那么晚,是他自己不听,非要陪着。每次自己说着说着就起兴了,我拦都拦不住。”
墨墨点点头,叫了一声,表示认同。
言朝道:“您看,墨墨都认同了,还有什么话说?”
事实如此,明祈也辩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认栽,但仍是嘴硬道:“少说那些,你这清闲日子也过得挺久了,我就不信你还能待得住。”
言朝道:“您放心。等那什么榜灵再来,我一定会走的。”
话不禁说,当天榜灵就出现了,不过是在她的梦里。
言朝睡得香甜,梦中正坐在院中赏花,吃着新晒的杏子干,榜灵的声音突然出现。
“好~久~不~见~啊!原来你叫言朝啊!”
言朝:“你是什么东西?没有实体的鬼?”
“......”
“我是榜灵!榜灵!!!”
言朝:“哦,所以你是来告诉我又有新案件了。”
“没错!”
“......”
言朝:“你没看到我正在做梦吗!!!扰人好梦!!!”
她手一挥,便将那声音驱赶,从梦中醒来,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这一觉睡得好累。
“醒了就起来吃饭吧。”明祈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言朝醒了醒神,应了声好。
言朝收拾好出去,就见桌上摆了一碗米饭和几碟小菜,明祈坐在一旁的摇椅上看书。
言朝边吃边道:“如您所愿,我要走了。”
明祈放下书,道:“怎么回事?”
言朝想起昨晚榜灵入梦的情景,就气不打一处来,实在不愿回忆,只道:“人家来信儿了,我自然就得走喽。”
明祈道:“去哪?”
言朝道:“没说,但很快就会知道了。”
明祈没说话,起身出去了,再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明祈道:“这里有新做的杏子干,还有一些衣物。天凉了,自己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言朝看着这些东西,心里一阵酸楚,道:“谢谢爹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明祈又补充一句:“记得早点回家。”
言朝道:“好。”
言朝拜别了明祈,离开了兴风小筑,榜灵也再次出现。
“下一站,适约。”
第17章 破落庙拜失迹神
言朝一路南行,边赶路边赏景,溜溜达达走了四五天才到,这一次可不会像上次弄得灰头土脸了。
说起来,适约国还与旧时的夜兹相邻,那里四季如春,常年盛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适约人不论男女皆以簪花为美,故适约国也被称为花园之国。
但在五百年前,适约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地龙翻涌,威力之强大,延伸远至中原。而处在震中的适约,鸟兽尽散,大地崩裂,屋舍坍塌,百姓尽入地腹,大地合拢,哀鸿不鸣。
如今这片土地上已经建立起新的国家,昔日美景不复,但新俗仍见旧习。
言朝行至郊外荒野,于一犄角旮旯之地找到一间荒废已久的破庙,走到跟前才发现,这是一间春神庙。里头供的自然不是如今的春神,而是上一位春神,他为人时就是适约国人。
这庙不大,甚至比不上一间土地庙,头顶春神庙的匾额独剩一个“春”字,垂在半空,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砸中一个“幸运的”过路歇脚的人,应该不会特意有人等着它掉下来。
匾额正下方有一堆黑乎乎、脏兮兮的东西,一动不动的,看那样子像一个积满了灰尘,还发了霉的石墩子。
言朝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抬脚往里走,路过那“石墩子”时,它突然动了一下,黑乎乎的一团中突然亮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这竟是个人。
还不等言朝反应,就听“刺啦”一声,上面的匾额就这么水灵灵地砸在了“石墩子”上。
言朝闪身退至内堂,方才太突然,来不及反应,她正想看看“石墩子”怎么样了,虽然是块朽木,重量也不可小觑。谁知那“石墩子”倏地蹿跳起身,振臂高呼:“神落啦!成神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成神啦!成神啦!!!”
言朝揉了揉太阳穴,见他貌似没有外伤,道:“真是骨骼惊奇,但这怕不是脑子被砸坏了吧。”
那人在空地上卖力舞动,动作毫无章法,边跳边歇斯底里地笑个不停,他舞的幅度很大,以至于将他身上的泥灰都甩开了。
言朝站在里侧,看着被甩到里面的一坨泥,又看见被坐出一个坑的门槛,皱了下眉,吐槽道:“墨墨,那家伙可比你还黑!不过,他不会一直坐在这没动吧!”
怎么还真有人特意等着被砸啊?!
那人又跳了一会,忽然停下,上半身与下半身齐平,口中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听着像是某种咒语。他再起身时,一双眼只剩眼白,口中又重复着之前的话,“我成神啦!神落啊!神落啊!我终于成神啦!!!”随着他的话,他的四肢也产生了变化,双手双脚逆向翻转至身后,头不断前倾,脖子越抻越长,样子极为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