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眼巴巴地瞅着,就连雾柳也投来好奇的目光。封眠却就此打住,只张了张嘴。雾柳忍笑喂了粒蜜饯过去。
“咨费已投,郡主快请讲吧。”
封眠这才满意地继续说道:“他的运道不大好。以他的姿容和才学,舅舅本是想点他做探花的,结果他似乎是吃坏了肚子,殿前失仪,只得了个同进士出身。后头那些各家所设的宴会,他也是今儿摔了腿,明儿被传错了话,一家也没去成。”
“我就说嘛,若他是能当探花的相貌,我怎么没见过他的画像。”流萤感叹一声,“这世间真有如此倒霉之人啊?这、运道差,不传染吧?陛下怎么想起来让他来当执礼官呢?”
“他毕竟做得一手好词,适合当执礼官。”封眠抬手半遮住嘴巴,悄声继续说,“而且舅舅惜才,想着那定北王世子的八字是不错,说不定也能顺带着化一化他的霉运呢。”
流萤和雾柳面面相觑。
封眠头次听说时也觉得好笑,舅舅这是把定北王世子当许愿池了?不过今日瞧见陆鸣竹这倒霉的样子,倒也开始希望这说法真能有用了。
向来平安无事的官道,偏偏出现一个大泥坑,偏偏路过的都没摔进去,就陆鸣竹一人摔进去了,当真是有些霉运过头了……
流萤嘀咕着:“其他的奴婢不操心,只要陆大人的倒霉是只管自己个儿,别连累郡主就成。”
雾柳敲敲她的脑壳:“呸呸呸,乌鸦嘴。”
“这话私下说说便罢了,莫要让旁人知晓,也别待他有什么不同。处处走霉运已够让人难受了,若因此还要被人传闲话、遭排挤,日子可就太难过啦。”封眠认认真真地叮嘱流萤。
幼时她只经历了那么一段时间“克父克母、天煞孤星”的闲言碎语,便险些自闭地缩到寝殿角落里长成一株小蘑菇,再一想陆鸣竹这样大小不断到霉运叠加,不知也要被多少人嘲笑疏远,便忍不住感同身受起来。
郡主的车架正向北疆赶去的消息,此时也飞遍了云中郡的大街小巷。一同传进百姓们耳朵里的,还有世子爷为抗婚与王爷大闹一场,离家出走至今未归的消息。
云中郡上下的赌坊顿时热闹起来,开始赌世子爷这婚能不能成。他们云中郡的百姓几乎是看着世子爷长大的,凡是他与王爷闹起来的事,最终几乎皆是世子爷这个倔脾气赢了。
可如今毕竟面对的是皇室女?世子爷还能有胜算吗?
一众或多或少都被世子爷救过性命的百姓们自然是无条件站在他这边,天可怜见的,世子爷都被逼的有家不能回了。作为世子爷的亲子民,他们无论如何得想法子,不能这郡主进门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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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辘辘轮声碾过崎岖石道,马车缓行入山,轮毂压过地上枯叶,惊起几只寒鸦。待翻过这道幽邃崎岖的狼骨岭,便正式进入北疆地界了。
马车的帘幔已换成了厚不透风的毡布,四角也用皮子做了加厚处理,但听着马车外呼啸的寒风,仍是感觉四面八方都渗进了冷空气。
封眠的手藏在大红羽纱面兔绒鹤氅里,捧着个如意云纹银手炉,脚边也被摆了一个小炉子取暖。
这些时日舟车劳顿,她又小病了一次,好在侍医每日都请脉,略作调养便好了。但还是把身边两个丫头吓坏了,路途遥遥,万一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是以甫一察觉天气变凉,流萤和雾柳便开始操心起给封眠保暖的事宜。此刻她不但丝毫不冷,都快发汗了。
“都已开春了,北地竟然还这般冷?听这风声,呼啦呼啦的。”流萤侧耳贴在毡布帘子上,啧啧惊奇。
雾柳又将封眠的鹤氅领子拢了拢,封眠一张白嫩的小脸几乎陷进领口绣着的兔绒里。她抬了抬下巴将嘴巴露出来,免得说话时吃进一嘴的兔毛。
“北疆的春季同别处不同,风沙大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而且还有倒春寒,有言道‘北地四月雪深三尺’,咱们说不定还能再见一场雪。”
借着说话的功夫,她借着鹤氅的遮掩悄悄将手炉搁到了旁边。
当真是太热了。
“还会下雪啊!”流萤眼前一亮,接着又发愁地瞅封眠,“那郡主这身子……”
封眠无奈:“侍医都说了,我只是舟车劳顿,加上气候骤然变化才略感风寒。我的身子骨还没差到风一吹便倒的地步。你们莫要如此操心了。况且到六月入了夏,就暖和了。”
“郡主真是半句也不提是谁贪嘴,在驿站偷摸点了冰吃?”
雾柳淡淡一句话招来流萤的附和:“就是就是,郡主对自己的身子一点数都没有,还不得奴婢们小心看着么!”
这话题辩上三天也是封眠落下风,她干脆直接转移话题:“还有多久到云中郡?”
“百米外有个哨岗,过了之后便正式入了北疆地界,再行个四五日,便可到云中郡了。”
封眠听了雾柳的话,又听听马车外呜呜的风声,想了想道:“左右不急这一时,今日风这般大,让大家停下来歇歇片刻,生个火取取暖……”
话音未落,马车忽然停了。
封眠心头蓦地一跳,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一道马蹄声行到马车边,接着传来陆鸣竹温和的声音:“郡主莫慌,前方似乎有些异样,指挥使已经派人去查看了。”
他话音刚落,另一道马蹄声急急停在马车边。
鸾仪卫指挥使挤开陆鸣竹,压低了声音,急切道:“郡主,前头有流匪劫道,咱们得换条路走了。”
说罢他便要驱马离开,却听封眠清脆地一声“慢着!”
封眠一把拉开窗,探出头来严肃地盯着指挥使,沉声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如实报来。”
指挥使只得汇报道:“流匪围了一个商队,正在对峙。”
“既有商队遇难,怎能见死不救,一走了之?”陆鸣竹震惊得脱口而出。
指挥使冷冷瞥他一眼,道:“守护郡主的安危才是我等职责所在。”
陆鸣竹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只神色复杂地看了封眠一眼。皇命在身,于他们而言,似乎守护好郡主才是第一要事。
封眠却道:“陆大人说的不错。还请指挥使带人相助。”
“郡主有所不知,此处之所以得名狼骨岭,是因此间流匪如狼,凶残狡猾,虽各自为战,但遇难必会守望相助。到时群狼撕咬,我等恐怕难保郡主无虞。”指挥使心下已有些不耐,但还是万分严肃地与封眠分说着,“流匪血性上头,可就顾忌不得郡主的头衔了!”
“我等衣食住行皆民力所萃,既见百姓遇难,断没有不管的道理。”封眠坚持道,但也理解指挥使所思,继续说道,“我明白指挥使的用心,定会保全自身。舅舅自羽林卫调了一千人,又从金吾卫中拨了精兵一千,足够我们兵分两路。”
指挥使愕然:“郡主的意思是?”
“弃辎重。指挥使领八百精兵救人,其余人护送我们绕路离开。前方哨岗集合。”
干脆俐落的一段话让陆鸣竹和指挥使都愣了愣。清平郡主平日里娇娇弱弱的,竟有如此果决的一面?
封眠还当他们是舍不得这些嫁妆,其实她也舍不得,毕竟是她好不容易四处薅来的财宝,日后还要靠着它们过日子,但是:“人命重于财宝,安全之后再带人回来取。莫要犹豫了。”
指挥使当即抱拳一礼:“下官领命!”
指挥使当即策马向后吩咐军令。陆鸣竹在原地呆了片刻,掉了掉马头与马车齐平,郑重道:“臣随侍郡主左右,定以性命相护!”
封眠冲他轻轻点了点头,心底的不安丝毫未减,右眼皮都轻轻跳了起来。她拍拍胸脯安慰自己:左眼跳财,右眼跳胡说八道!
*
指挥使将识路的副使留下,带着其余众人,护着封眠的马车绕上另一条可通行狼骨岭的路。这条路知道的人不多,通行的人更少,因为它要更狭更陡一些,通行有难度。若不是暂时弃了辎重,他们也难以通行。
但有一条好处,就是连流匪也不乐意在这条路上劫道。
封眠一路都想将马车也弃了,却被左劝右劝,只能暂且作罢。然而方行几里,马车猛然急停。封眠险些顺着惯性跌出去,幸而流萤和雾柳都关注着她,第一时间扶住她。脚边的手炉歪倒下去,骨碌碌滚到帘幔边。
“怎么回事?”流萤正要掀了帘子出去看,封眠忙拉住她的袖口,摇了摇头,静静听外面的动静。
刀剑出鞘的声音格外明显。
鸾仪卫副使的声音低沉肃然:“大胆,什么人竟敢拦郡主仪驾!”
“老子管你什么仪驾?到了老子的地盘,都得留下买命钱!”一道粗狂嘶哑的声音不屑道。
流萤吓得脸色煞白:“不是说这条路鲜少有流匪出没吗?”
确实蹊跷,此路陡峭,一不小心可能就摔下山崖没命了。流匪求财,可不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