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漪不久前才整理过九五年的报纸,把那厚厚的一沓都递给他:“喏,都在这里了,你看看。”
柴昀:“谢谢。”
池信打量着柴昀,文弱的,无趣的男生。没有任何威胁。
他又回到老位置,随手拿了一本书翻开看。
荒野晚报每日发行,数量很多,柴昀翻了很久一无所获。
许时漪问:“柴昀,你喜欢天文?”
柴昀的视线从报纸上抬起来:“我老家在农村,偏远落后,没什么像样的娱乐,念书时我唯一能负担的爱好就是肉眼观星了,再或者周末坐半天的大巴去县图书馆查星星的资料。”
他自嘲道:“廉价的爱好。”
“才没有。现在光污染严重,想在城市里看一眼星星不知道多难。”许时漪很羡慕他从前抬头就能看见星空,“星星是宇宙的馈赠,观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哪里廉价了?”
柴昀却说:“可我们这代人的浪漫不是星星能给的。”
许时漪笑着说:“怎么还多愁善感上了?你刚才说你是天文社副社长,大四学生也能在社团里担任要职吗?”
柴昀:“一般来说大三起就不能继续担任了,不过天文社情况特殊,花销巨大,全靠瑞航的钞能力支撑,就一直没有换届。他是社长。”
许时漪想起王瑞航那不着调的样子,难以置信:“就他?”
星星到了他眼里都得分男女吧?王瑞航那种人,估计只喜欢母星星。
柴昀苦笑。
许时漪闲着也无聊,起身帮柴昀一起找资料。
她翻到1996年1月19日的报纸,忽然在页面的角落里看见一则填字游戏。
这本不是稀奇的事,可报纸发布的这天恰好是妈妈的生日,而填字游戏的提供者名叫“许荷”。
许荷?
这是巧合吗?
印象里,妈妈从不读书,却喜欢和她玩填字游戏,一般都是妈妈出题,她来填。
许荷会在题目里设置一些巧思。
比如,某两个格子的答案是零食或玩具的名称,如果许时漪填出来,许荷就会真的买来送她,所以每回小时漪都做得很起劲。
眼下,这道填字游戏引起了她的兴趣。
许时漪掏出纸笔,把题抄下来做,过了会儿,她蹙起眉。
“怎么了?”柴昀问。
许时漪重新抄了份题目给他:“你做做看。”
柴昀思考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这题似乎没有答案,中间有两个格子填不上。”
这个填字游戏难度很高。
他拿起笔写写画画:“当时明月在,横格里的第二个字应该填‘时’。‘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是晏几道的诗,可如果格子里填了‘时’字,跟竖向的字就接不上了。”
“同理,这里应该填‘涟漪’的‘漪’字,但‘漪’字跟后面的字也无法组词。”
“按理说报纸上的填字游戏不该出现这样的失误才对,这两个格子……”柴昀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抬头,“时漪……是你的名字?”
池信乏味地看着书,听到这话,视线落过来。
许时漪恍惚了:“是巧合吗?”
用“巧合”二字很难说服她。
许时漪来到角落的书架前,把1997年的报纸也搬下来,翻到1月19号那一期,找到当日的填字游戏。
游戏的提供者仍是许荷。
许时漪把题抄下来做,结果和1996年的报纸一样没有答案,只不过这次填不上的字变了。
——[不要]
她继续翻1998年1月19日的报纸,提供者不变,填不上的字是[让他]。
到了1999年,填不上的字又变成了[降落]。
[时漪,不要让他降落。]
许时漪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找出2000年的报纸。
这回她做了很久,而后确信,绝不是巧合。
2000年1月19日,填字游戏多出来的三个字是——
[库西索]
第26章 026 外星鳏夫。
千禧年后, 许荷就消失了,报纸上的填字游戏也换成了数独。
库西索。
爸爸从前最常念起的“咒语”。
许时漪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这是妈妈留给她的信息吗?
可当时她都没出生,许荷怎能未卜先知想到给未来的女儿传话?目的又是什么?
——不要让他降落。
什么意思?
他是谁?从何降落?为何不可以降落?
许时漪一头雾水。
“找到了!”柴昀翻着旧报纸, 兴奋地喊了一声, “一九九五这张报纸上有记录, 当晚姚浦山西边很多村民都看见天空出现了明亮的发光体, 会不会就是UFO?”
“姚浦山?”许时漪又愣了。
荒野市1995年曾发生过目击不明飞行物事件。
地点在姚浦山, 时间是盛夏的夜晚。
那一夜, 很多村民都曾看见天空中出现明亮的发光体。
光芒持续了大约十分钟, 可惜年代限制,人们手里没有拍照设备。
因此, 报纸上没有照片佐证, 也并无确切的证据能证明那发光体是什么。
许时漪怀疑地问:“地球上真的有UFO吗?”
池信翻着一本旧书, 漫不经心地插话:“每年世界各地都有无数起目击不明飞行物事件,又有那一起被证明是外星人了吗?汽艇, 小型飞行器, 月光下的鸟影, 随便哪个都比UFO靠谱吧。”
柴昀将那一页报纸单独抽走:“你们先忙,我拿这张报纸去复印一下。”
许时漪坐在桌前,愣愣的,毫无头绪。
却又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
池信放下书, 走到她身边:“许时漪。”
许时漪听见他的声音, 茫然地抬起头。
她手里还捧着2000年1月19日的报纸, 桌上用来做填字游戏的白纸上写着“库西索”三个字。
池信问:“你发什么呆?”
“我在想, 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池信蹙眉:“你不知道它的含义吗?”
许时漪摇头:“只知道是个咒语,我妈妈以前很喜欢念起它。”
池信脸色微变:“你妈妈?”
“她去世了。”许时漪苦涩地笑,“所以我和我爸这些年来都搞不明白‘咒语’的功效。”
池信沉默了。
许久后, 他问:“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12月1日,我和妈妈的生日都在冬天。”
“我是问年份。”
“2000年。”许时漪问,“干嘛问这个,我的生日和这三个字有关系吗?”
一丝愕然浮现在池信的脸上。
他眼神瞬间变了,盯着许时漪的脸:“……你妈妈,她和你长得像吗?”
许时漪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和我妈年轻时长得特别像,不是亲近的人很难看出差别。”
池信的唇绷直,抿成一条冷冽的直线。
窗外已是深夜,寒星点点。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
最近公寓搬走了一些租户,却迟迟没有新人入住。
水站的生意大不如前。
生意一差,梁逸诚的财政压力就吃紧了。
眼看下个月的房租快交不上了,他跑去催陈龙:“陈姨,租户一天比一天少,你就不能努努力吗?”
陈龙戴着老花镜,在刷霸总短剧,头都懒得抬:“着急你就自己招租去。”
“你把公寓送给我我就去。”
“想得美。”陈龙今天脾气怪好的,放平常早就开骂了。
梁逸诚蹬鼻子上脸,凑上去腆着脸笑:“陈姨,下个月减点房租吧。”
陈龙终于舍得正眼瞧他了:“你哪来的脸?生意本来就不好,再给你减租我去喝西北风啊?”
梁逸诚指着她的手机:“天天看这种东西,就你这脑子,迟早也得喝西北风。”
陈龙按灭手机,拿着扫把就冲他去了。
“……”
梁逸诚日犯一贱,皮痒痒,被揍了一顿终于老实了。
他揉着脑袋:“今晚池信回来的时候脸色古怪,你发现没有?”
陈龙将扫把随手一丢:“他哪天不怪?”
“今天格外不正常。”梁逸诚说,“我跟他说话,他居然没叫我闭嘴,也没喊我滚,都不像他了。”
“你是不是欠的啊,老去招惹他干嘛?”陈龙一针见血地骂,“要是受虐狂就买个狗链栓脖子上。”
“池信他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有鬼!”梁逸诚回忆起前两次仿佛被催眠的状况,冷哼一声,“等着,我迟早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
今夜月色不显,夜幕被一层朦胧的雾气笼罩。
池信坐在天台上,冷风拂过耳侧。
他的视力足以支撑他看见比人类眼睛更多微弱的光芒,对城市而言漆黑的天幕在他眼中是一条流淌的光带。
星辰缀于墨色的绒布上,如钻石钉入穹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