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明亮的刹那,林斐然快步而出,从虺蛇侧方跃起,寒刃划过,弟子剑娴熟而又刁钻地撬入鳞片之下,躲过它的天色盔甲,直刺嫩肉,连排划过,血腥乍起。
虺蛇腹下渗红,极痛之时猛甩蛇尾,恨恨地冲林斐然而去,可她的身影再度隐匿,遍寻不见,它只得将怒气都发在提灯小子身上!
沈期大骇,口中念着儒经,埋头往前跑。
“吹火!”
又是一声清喝,沈期还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已经率先停下,捻过一撮火焰,猛然吹出。
虺蛇视线所及光芒大盛,十分刺目,眼中一时间除却白茫茫一片外,再不见其他,但它已经吃过这亏,短暂失明之时,蛇尾横扫而过,不给人近身机会。
但林斐然显然是不准备给它时机喘息,趁它暴怒狂躁之际,她又从左侧蹿出,左闪右避,如法炮制,剑尖直取蛇腹,再次划出长长一条血痕。
虺蛇恢复视力,仰天长啸,有一有二,难道还要有三?!
它绷紧身子,不管其他,直冲那青灯而去!
沈期转身便跑,但被激怒的虺蛇显然不如先前那般悠闲,不过几息,他便感受到了脖颈处传来的吐息——
危急之际,他的霉运没有叫他失望,就在他莫名其妙踩上一粒石子,跪倒在地时,那追击而来的虺蛇也一头撞上石柱,闷响厚实,叫人心喜。
沈期回头看去,心下似有所感,忙捻起一撮青冥火,果不其然,他听到那声命令。
于是口先于心,再次吹出一缕生人气,光芒大盛之时,他看到林斐然踏着蛇身,飞纵而起,沉静的眉眼如同神山之女,净澈的眸光映着脏污之血。
她落于蛇首,手中长剑准确地插入身前,倏而间,虺蛇停止动作,原先被划破的腹侧轰然爆开,落了一地。
沈期举着青灯,目光微滞,略略张口向上看去,那抹身形如同一道锋锐的剑影般矗立其上,叫人再难移眼。
虺蛇软软倒下,林斐然走下蛇首,手一挥,剑上腥血尽褪。
她收剑回鞘,快步走向东南处的小门,谨慎道:“不知这里是否还有妖兽,我们所剩青冥火不多,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哦、哦!”沈期提着青灯,撸起袖子,跑到附近拾起自己的褡裢,又向林斐然飞奔而去。
此人不论是决断、心性还是耐性,都实在高人一等,他决定了,在走出这个怪地之前,他要唯她马首是瞻!
两人推开东南处的小门,门后是条仅供一人通行的窄道,沈期提着灯走到后方,只觉得阴风阵阵,又忍不住搓搓胳膊,向前靠近几分。
“文道友,这条会不会是死路?”
林斐然头也未回,声音却并无冷意,反倒十分温和:“不会,场内就这一道门出入,圣人与我们无冤无仇,何必辟出一条死路。”
沈期又嘀咕起来:“但是我运道不好,万一……”
林斐然却道:“祸兮福所倚,方才你不好的运道也救了你一命,况且若是没有你提灯相助,凭我一人,今日定是苦战,运道是运道,你是你。”
她又疾行几步,只见四周灯火弱下,她回身看去,却见沈期愣愣站在原地。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一个生人口中说出,他们甚至不知晓彼此的真名。
就在他心绪翻涌,波澜乍起之际,只见林斐然蹙眉道。
“你做什么?这条道如此狭窄,想必正是留给虺蛇通行之地,再不快些……”
波澜乍平,不待林斐然说完,沈期便提着灯匆匆走去。
果然,学长学姐们说的字字珠玑,不要与修剑的谈论半点感怀。
林斐然心下不解,正欲开口之际,眼底黑鱼忽动,耳边便传来几声极浅、极轻的喘|息,极富餍足之意,叫人听之耳热。
她脚步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前行,却以心音传道:“尊主?你还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响起他略显沙哑的声音:“好啊,好得很。”
第61章
四方天柱降落, 灵力化作飞花落满春城之际,如霰便站起了身,越过林斐然的肩向外看去。
彼时阵法大开, 迫人的灵压忽而掠过,叫人心惊, 他能够感受到春城之变,只是囿于境界限制, 难以同神游境时一般, 窥出端倪。
不过,这漫天散花逸出的苦香,他却是认得的。
苦作香, 医祖名作, 令人嗅之昏然,浑身麻痹, 不过这只是次要,它真正的效用, 是镇痛。
初时入鼻极苦极酸, 仿佛叫人刹那间尝遍世间酸楚, 但片刻后,痛意尽散,伤处犹如浸泡在蜜糖之间,黏稠而舒缓,不免叫人溺醉其间。
只需燃上一丸,纵然面临车裂之苦,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香,他过去常用,只是用的时日长了, 香丸效用大减,便被他换了下去。
苦作香镇痛效用极好,除了制法繁杂、材料珍惜难寻外,再无其他缺点,是十分珍贵的灵药,可圣人们竟只将此当做迷药用 ,懂行的人一看,怕是要捶胸顿足,大呼可惜。
如霰目光一转,视线落在林斐然身上,他正要开口提醒,便见她身形摇晃,显然是已经中招,昏然后倒时,他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人。
林斐然身形修长,平日里看去像是一抹无言的孤影,可实打实落在臂间时,倒是十分有份量。
她静静躺在臂弯,双唇微抿,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竟隐隐有些笑意。
如霰默然片刻,移开视线,望向二人腕间相连的夯货,又抬眸扫过窗外沉夜,略一思索后,便将夯货一转,化作玉环套入她腕上。
若要论器,夯货可比那把弟子剑牢靠得多。
做完这些,他将她抱到床榻之上,自己则半坐床头,静倚阑干,左手缓缓抚着她腕上的玉环,闭上双目,沉浸其间。
于他而言,如今的苦作香镇痛效用甚微,但闻得久了,还是难以抵抗的袭来的昏然与甜意。
对分开一事,他其实并不担忧,不论与不与他一道,林斐然都会做得很好。
……
思绪转回,如霰倚坐角落,目光落到前方,神色无趣。
眼前是一方八角阑狱,阑干上列有长符,忽明忽暗,狱外有八只银狼巡回,只可惜它们并非护卫,而是口涎四下,蓄势待发的猎手。
长符消融之际,便是它们攻破之时,届时,狱内二十余人都会沦落狼口,叫它们大快朵颐。
如霰是这八角阑狱内醒来的第一人,他旁观着一个又一个的修士清醒,尖叫,惊恐,慌张。
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叫他看得有些无趣。
若是林斐然在这里……罢了,她又不在,阴阳鱼也全无回应,想来是还未清醒。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阑狱内所有人都清醒过来,一番惊惧过后,开始商讨出逃对策,但同样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分歧频出。
在场之人除了部分散修外,还有不少宗门及世家弟子,约莫二十余人。
有人提议共进退,逐个击破,也有人觉得此番只是圣人考验,绝无生死之忧,应当另寻解法,不必狠斗送死。
争执之时,又有人站了出来,言及银狼胃口狭小一事。
银狼之所以时时垂涎,时时饥饿,盖因为其胃囊狭小,多吃几口,便要留出一日缓和消化。
若是能率先将他们喂饱,逃出去便不是难事。
毕竟无法使用灵力的修士,几乎等同于凡人,要他们要与八匹银狼相斗,简直是天方夜谭。
与其殊死搏斗,九死一生,不如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此言一出,登时便有人反对,那是一个穿着宗门弟子服的少年修士,约莫十七八岁,脑袋上顶着一个圆溜的髻,看起来便不太聪明。
“绝对不可!我们被关此处,必定是诸位圣人考验,他们要叫我等学会通力合作,共破牢狱,绝非互相残杀!”
一个散修站起身,吊梢眼,高颧骨,十足的刻薄之相:“你是?”
少年梗着脖子道:“在下道和宫弟子,常青。”
散修嗤笑起来:“原来是即将没落的第一宫弟子,真是清高,不如你一个人先杀一只,我们随后就上!”
有人讽笑起来,却也有人忧愁地望着狱外,只是争执的这段时间,阑干上的长符便散了两张。
银狼见状低吼,其中一只冲击而上,撞得阑干大震,虽说下一刻便有长符大亮,将其屏退,但阑干到底也有了几分松动。
众人见状,如同烈火烹油般,狱内霎时沸腾激昂起来。
这等境况,乾道散修见过太多,他们眼中精光乍现,立即开始拉拢人心。
“诸位可要想清楚,若要强攻,这狱门一开,便再无回头之路,届时两三人对战一只银狼,只有全军覆没,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