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相信自己手中的剑, 相信自己的力量,便不会看重未知的命运。
双翅有力的苍鹰,才敢搏击长空。
若说先前她因年轻、有礼而透出的老实与纯善,让在场某些人不够满意,那在此时此刻,这些怀疑与探究俱都收回。
其余虚影缓缓围拢而来,立在林斐然身侧。
那位及腰高的女童喝了一声好,随即并指一动,地上湿濡的第一道水痕忽而旋转分离, 化为一道蒸腾的雾气。
雾影几经变换,凝成一张足够具体的面容。
“奉天九剑,最初都是由圣女出面寻来的帮手,在密教还未形成之前,是他们在为道主做事,但奇怪的是,他们的境界并不是都高深莫测。”
女童开口,清脆的童音在这密室中响起。
“比如这一位,我们这一部算是隶属于他,他名为伏音,其余人又称其为双子剑,他如今只有登高境。”
林斐然目光微动,看着这张足够熟悉的面孔,这人正是与她撞上多次的道童。
思及与伏音交手的数次,她忽而问道:“为何叫做双子剑?”
女童动了动手,这道雾影凝成的面容便一分为二,化出另一张更为圆润的面孔。
“因为他体内还有另外一人,他的妹妹,伏霞。”
“伏音的事我们知晓一些,却不完全。
密教内有所传闻,当年伏音族中遭受灭顶灾祸,只有他和妹妹尚有一口气在,但他身受重伤,妹妹亦是濒死之际,那时候,他见到了道主与圣女。
二人将他救回,他又主动请求道主出手,将他妹妹的神魂抽出,放入他体内蕴养。
自此,兄妹二人共生。”
林斐然眉头微蹙,思索片刻,又道:“不瞒诸位前辈,晚辈先前与伏音交过手,那时他分明被洞穿眉心,不可能再生还,可后来却又与他再见,难道也与此有关?”
“没错,这便是要告诉你的。”
女童打了个响指。
“虽然只有登高境,但二人修行的功法奇诡,虽然导致身体无法再长大,但却能将二人命理相连,要想真正除去他们,只有将二人同时杀灭!”
林斐然微顿:“可一个身体哪能同时出现两道神魂?”
“正因如此,他们境界虽算不得顶尖,却很受重用。”
女童说到此处,转头看向林斐然。
“至于你说的,是你初入妖界那日罢?这件事早在我们一部传开,密教之所以注意到你,也与此有关,但为何因此注意你,我却不知晓了。”
女童顿了片刻,又状似回忆道:“但其中却有一个疑点,我至今未能想通。”
张思我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曲折,颇有兴趣,凑上前道:“什么疑点,倒是没听你说过?”
女童转过身,跃到棋盘之上,与众人平视:“林斐然是春末到的妖界,也在那日,伏音为助狼族少主夺位,现身妖都行止宫,惹怒那只孔雀,被洞穿眉心而亡。
可他赶回密教报信时,离春末已是一月有余。”
林斐然目光惊疑不定,旁侧的李长风却道:“或许有其他事耽误?”
“绝无可能!”女童立即否定,“那孔雀的实力你我都曾见过,一枪便足以叫伏音神魂震荡受损,伏霞势必要赶回密教治疗,纵有天大的事,她也不会驻足。”
女童捻着泥盘上的棋子,目光落到林斐然面上,对她道。
“十分巧合的是,伏音回到密教的前一日,朝圣谷十月将开一事传出,那时九剑众人俱都回了密教,现下想来,他们应当是在密谋朝圣谷一行。
也正因为此,你的事便被暂且搁置,这才让你在妖界有了数月喘息的余地。
否则,看伏音那般态度,你在妖界待不了这么久。”
林斐然这才恍然,难怪伏音被杀之后便没了动静,她那时还以为是人已死,原来其中还有这番缘由。
女童坐下,托腮沉思:“我至今想不通两件事。
其一是伏音二人为何事所绊,为你留下喘息余地。
其二便是密教对你的态度,十分暧昧,在得知你取得灵脉之前,他们对你像是看重,却又没那么看重,伏音又为何对你下手?”
她想不通的,恰巧也是林斐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但眼下并不是思索个中关窍的时候,她看向地上的水痕,又问道:“除了伏音之外,另外八人又是谁?”
女童站起身,亦不再纠结其中,她结印作诀,道道水痕化作袅娜雾气升腾而起,悬于这间密室的半空,足以让所有人看个清楚。
“九剑在密教向来隐秘,只有香主或是坛主得见,但也有从未露过真容的。”
她指向第一道身影,那只是一个轮廓,长发披散,手挽长弓,面容不清。
“第一人便是圣女,容貌不知,她其实不常出面,醉心修行。
第二人我也未曾见过,只知道他在人界,身份并不一般——”
“我知道他是谁。”李长风淡淡看去,随后并指划过,一道锋锐的剑气将未能显形的雾影劈散。
女童看他一眼,心中琢磨片刻,略略摇头,又捏出第三张面孔。
“第三人我等香主都知晓,她行事向来高调,名为傲雪,出行皆乘天马,须有侍女散花,不过常居密教,与圣女来往紧密,其一手涅槃火出神入化,修为不浅。”
“第四人,名姓未知,曾远远见过一面,是个穿着蓑笠草鞋,为人沉默但十分魁梧的男修,他那一部的教徒唤其搬山真人。”
“第五人,不说真容,甚至连真身都未曾在密教出现,他部下的教众要想与他取得联系,只能告知他房中的偶人,几乎只有圣女能够驱使他。
至于称谓,更是怪中怪。
叫什么‘七相见’,听闻是第七次相见的意思,但我至今也未懂。
毕竟这九人在我看来脑子都不大好。”
“第六人便是伏音,第七人……”说到此处,女童一顿,声音也变得奇怪起来。
“第七人更是古怪中的古怪,他时常在教中与界外来往,覆着一张朱砂绘制的骨质面具,同其余几剑关系十分不错,就连独来独往的第五人也留有一只信鸟给他。
他倒是对部下极好,但很少出手,功法和修为我倒是没能探出来。”
“第八人你应当知晓,正是赤牙。”
话音落,其余人一同看向林斐然,他们显然也知晓赤牙半途截杀一事。
女童从棋盘上跃下,双手一动,雾隐化成的赤牙扭曲片刻:“这是我今日想问你的第三件事,那时你与他交手,是如何杀他的?”
林斐然目光一动,想起伏音的特殊之处,生怕赤牙也有什么异样,回忆片刻后道。
“那日我以剑法神宫六辟将其钉于旗杆之上,又以一剑从其左后背穿过,直入心口……
只是,那日青平王率人攻城,时间紧迫,我收剑后便与同伴匆匆赶回妖都,临走前,见到密教之人赶至,不知是否将其救回。”
闻言,女童倒吸口气,豆丁一样地在众人面前踱步,嘴里说着怪哉。
“这更是奇怪,九剑之中,赤牙是有病中的有病,为人恋痛又不怕死,一打起来便敌我不分,只求痛快,其余人都很少跟他往来。
但他之所以如此大胆,是因为他是海族,身形特殊,有三颗心,三处神台,当算得上不死之身。
他的确有一颗心在左胸,但其余两颗,却可能在任何一处。
神功六辟共有六剑,加上你最后刺中他的左心口,纵然至少刺中一颗,但他仍旧不应当死。
但偏偏就是那日,被抬回来时,他几乎要成一摊肉泥。”
在座众人都并不愚钝,甚至可以说是修士中的佼佼者,闻言,心中不约而同浮现一个猜想。
林斐然的手微微握紧,视线微凝:“前辈的意思是,密教中有人在助我?”
女童扎起的双丫髻一晃,她点了头,却仍旧保持谨慎:“我的确有此推测,但万事皆不可笃定,也不排除你运道极好,七剑无一虚发,恰巧刺中他的三个心脏。
但这几率实在只有万一。
再加上之前伏音晚归一事,我不得不多想。”
张思我咋舌,手中提着那壶茶水,绕着林斐然走了三圈:“这还真看不出来,快想想,谁能助你?还是如此明目张胆的手段,那可是冒了不小的风险。”
林斐然下意识婉拒他递来的茶壶,满头雾水,她识人不多,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人?
但或许她母亲认识。
母亲与密教有些渊源,只是她不知晓其中细节,或许就如同白露一般,有人在暗中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