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许久也没有头绪,她只好暂且抛在脑后:“我实在不知是哪号人物,前辈,还有最后一人,这人又是谁?”
“最后一人你不必在意。”
原本默然不语的虚影中,有一人走出,看大体轮廓应当是个女修,但她特意变了嗓音,听起来有些雌雄莫辩,很是陌生,但林斐然看着总觉得有些熟悉。
那人继续道:“最后一人名叫云无涯,数月前被我等诛杀,如今九剑只余八人。”
林斐然不免有些惊讶。
张思我屈指敲了敲她的头:“这么惊讶做什么?我们查探这么久,才得出这点情报,九剑也才伏诛一人,说出去,这几张老脸都不知往哪放!”
“尊者不必如此懊恼。”那位以神识来此的女修开口,声音柔婉。
“除了阿胜暂且卧底其中,还未被查到之外,看他们的态度,倒像是对我们其余几人极为熟稔……
连我们都未曾告知彼此真实身份,他们倒像是尽在掌握。
敌暗我明,那几人又行踪成谜,吃些亏也正常。
不过正因如此,我们今日才会将林斐然叫来。”
语罢,她转身面向林斐然,抬手一挥,那浮起的数张面孔便横亘于二人之间。
九剑中,化出容貌的倒是栩栩如生,可身份不明的那几人却只有一团淡淡的轮廓,并无真容。
林斐然凝神看过,一一记下,最后将目光落于眼前七人身上,等待他们说出今日真正的目的。
女修抬起手,指尖微捻,于是这间密室中的灯火骤灭,只余她的这抹神识凝成的身形散着淡淡微光。
没了缭乱的珠光与灯火眩目,再加上距离靠近,林斐然这才发现,这个女修身形颇为高大。
她自己的身量便已算得上出挑,可站在这女修身旁,竟然只齐肩高。
在这样的暗色中,借着她身形的微光,林斐然又忍不住仔细观察起来。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女修腕上,那里是两处朦胧的环状光影,本尊应当戴有两枚圆镯,形制特殊,不似寻常之物。
女修并未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是将双腕并在一处,两手极快地翻起法印,在看到其中一个动作时,林斐然目光微动,眼露惊奇。
好在她看得专注,是以没有错过。
这个法印很是特殊,她曾经见过,但一时未能记起来源何处。
正在心中回忆之时,女修法印已成,纤长的五指在虚空一捻,指间便出现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
在场众人无不哑然。
这女修只是一抹投射而来的神识,却能真的幻化出实物,其修为境界之高,可见一斑。
女修手腕翻动间,将这个盒子推向林斐然,却并未催促她抬手相接。
林斐然凝神看去,盒子方正,色泽宝蓝,四角上各有一条口衔宝珠的鱼作暗扣,由它们将这个盒子紧紧扣拢。
女修柔声道:“这是我炼制的一个宝盒,以不腐之冰造就,十分寒凉,什么都装不了——”
“除了一枚火种。”
林斐然抬眸看去:“火种?”
“是的。”
女修手腕再动,掌中便浮现起一枚朱砂色的宝珠,珠子上浮现着奇诡的火纹,一圈一圈向外烧灼,燃着光焰。
但与宝盒不同,这颗珠子只是一道虚像,女修翻腕一弹,便将虚像弹至半空,默默亮着焰色。
“今日要你来,便是希望你能够前往密教总殿,盗回这枚‘微不足道’的火种。”
林斐然举目望去,朱红的颜色烧灼在这双深静的眸子中,煜煜有光。
张思我趁着暗色,又递了杯茶给林斐然,开口叹道:“并不是为难你,只是我们几人之前都尝试过,但他们对我们太过熟悉,像是卜算过一般,我们一个个轮着去,又一个个掉坑。
能够从那样的罗网中逃回,已经算本事大,再想盗走,实在难如登天。”
他转眼看向林斐然,一双眼在暗色中闪着矍铄的光:“但你与李长风不同。围堵第九人时,他似乎没有料到李长风的出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先前洛阳城一行亦然。
你们才刚刚加入,他们对此没有了解,所以盗取火种之事,由你二人同行,胜算最大。”
李长风站在暗色中,没有言语,只传来几声咕噜的饮酒声,但他今日能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已经同意。
林斐然并未拒绝,而是先开口问道:“火种是用来做什么的?”
暗色中,一位男修开口解释:“你先前应当有所听闻,密教弟子在人界北原扎营守卫,不许旁人轻易越过。”
这声音如此熟悉,林斐然神色一怔,立即抬头看去。
那男修一顿,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什么,便立即伪造了另一道声线,不急不缓继续道:“其实这才是我的本音。”
林斐然:“……”
她欲言又止,实在没想到这人竟也是其中一员,顿了数息后,她选择不拆穿,于是点头,佯装恍然:“原来是这样,前辈厉害。”
对方平静回答:“哪里哪里。”
在其余人无语的沉默中,林斐然已然翻页,想起这北原一事。
之前人界一行时,慕容秋荻便是为密教强行断路一事回城,向人皇请求援兵,为此还引发一番对密教的争议。
于是她道:“若是只有密教弟子看守,凭诸位前辈的本事,越过应当不难,又与火种有何干系?”
熟悉的男修继续开口解释。
“若是真有这么简单,也不会拖延至今。你应当不知,在北原深处,有一个无法忽视的异兆,北原百姓称其为天罚之物,天裂便是从中而来,必须将其破除。
而要破除,就得深入北原腹地。
围守的密教弟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笼罩在四周的一片浓雾。
人入其中,则灵力大减,几乎与凡人无异,我们曾经尝试过,但的确无法穿越。”
说了这么一大串,他似乎累到了,于是吁了口气,就地坐下,不再开口。
林斐然:“……”
还是这么随心奇特。
不愧是你,谢看花。
张思我咋舌一声,随后接道:“我们为此算是绞尽脑汁,查遍古籍,这才得知这是一种怎样的雾,要想破除,唯有一枚不熄的火种将其焚烧殆尽。
我们又找了许久,遗憾发现,这枚火种竟存在密教之中。”
林斐然终于明白他们的意思,但心中仍旧保有疑问。
“为什么是我?”
如果要找信得过的新人,那么像李长风这样境界高深、足够正气的人不是没有,为什么是她?
那女修指尖微动,燃起的火种虚像便熄灭,只余宝盒散出的淡淡蓝光,柔和、地将林斐然面容照亮。
她轻声开口:“你能见到气机吗?人人不同,有的浩如江海,有的蜿蜒如溪,只有你……”
林斐然自然接过话头:“我知道,只有我的细如青烟,不小心就能掐断去。”
女修一顿:“谁告诉你的?”
林斐然也不遮掩:“当初去剑山择剑时,无一柄为我出鞘,其中的剑灵告诉我,正是因为我气机浅淡,没有剑灵愿意跟随一个不久于人世剑主。”
女修柔声一笑,高大的身影在众人间尤为醒目:“是也,但非也。”
“你的气机甚至不如青烟粗壮,几乎只有纤毫,这本是必死之相,但其中又有不同,因为即便是将死之人,也绝不会如此缥缈。
当一抹气机与众人皆不同时,那就叫变数。
师祖选择将铁契丹书留给你,一定也预料到了这点不同,所以,要想取到这颗火种,非变数不可。
除你之外,不会再有人能拿到。”
“更何况,据我们推测,肆虐蔓延的寒症,或许就与这天罚之物有关。”
林斐然眸光微动,抬目看去,清声问道:“密教总殿在何处?”
暗色中,女修的声音轻灵悦耳:“人界南瓶洲,金陵渡。”
林斐然一怔,举目看去。
……
密教总殿,怎么会在金陵渡?助她的人是谁?天罚之物又是什么?那个法印到底在哪里看过?
今晚接收的消息太多,林斐然脑子忍不住转个不停,试图从中抽丝剥茧,找出那么一点踪迹,只是线索太过繁杂,转得久了,她竟也感到一点疲累。
并非是身体疲惫,而是精神乏累,脑子转得多了,睡觉无用,只能做些重复又不动脑的事来放松。
“这个力道怎么样?”
她看着掌下人,开口询问。
如霰伏在床榻间,头埋入软枕,身上只着了一件宽松的玄色缎袍,是他少穿的颜色,雪发披散其上,尤为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