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瑕疵,倒不如说是这扇面与生俱来之物。
谢灵犀终于想来这蝴蝶何等眼熟,惊愕之余,一把打掉柳续拾着扇子的手,“这是胎记!”
“教坊司前些日失踪的头牌小蝶,左背靠肩膀处就有这枚胎记!”
这起失踪案到现在还未侦破,衙门那边难交差,估摸过不了几天便会盖棺定论。
小蝶的扇子顺着柳续的大腿落地,沉重的扇面躺在地上转了半圈没了声响,这可把柳续折磨的厉害——他怎会不知当日打马长安城,路过教坊司时,便是这位花魁探了头,惹的众人又戏谑一番。
这下美人香消玉殒,冷冰冰变了画皮,简直是一个黑心书生写出来的鬼故事!
“这……”,他抬头一看上方万千团扇,一股巨大的悲戚涌上心头,“这石洞的主人是何许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这般生杀予夺,死后必当扔进油锅,以烈火烹之!
而方才不过死了个爪牙,这世上还有多少个助纣为虐的可怜可恨之人呢?
想着便裹紧了衣裳,转头叮嘱谢灵犀:“三娘,没想到有朝一日书上的话还成了真,我们这等青春靓丽,一定要小心自己的皮,莫被抢了去。”
谢灵犀:“你可别太荒谬……”
莫深见两人如临大敌,也照样学样,将自己裹得牢牢的,奈何他实在太瘦了,这样一看更像个嶙峋的杆子。
柳续莫名:“大人您不用怕,这采花贼志不在你。”
那反贼眼里可盯着我手里的东西!
他畏畏缩缩走到两人身后,苦笑道:“二位,我们快些走吧。”
三人踏过一整个气氛诡异的屋子,又复入内堂,却发现四周只有这一处门可开,一敲那侧石壁,声音却清脆,似是中空的。
——那便是有通道了!
可那石壁缝合无隙,丝毫看不出其中隐藏了一扇门。谢灵犀引着烛火缓缓看过去,隐约瞧见壁上似乎冒着水滴,顺着藤条鬼魅般的垂下来。
看来此处离地面上不远。
谢灵犀福至心灵,捡起一根藤一拉,骤然间石壁上空轰隆隆响起,摇摆间掉落大大小小的石块沙砾,她急忙将两人拉到身旁,三人躲在一角落里抱头支撑。
莫深不敌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差点没喘过气来:“郎君!”
他一把攥紧柳续的衣角,宛如抓住深渊里一扁孤舟,“看,那边门开了!”
话音刚落,一扇石门轰然倒塌,随机耀眼夺目的是洞窟内无数珍宝,单是鹅蛋大的夜明珠,便有十几颗。
当朝海运并不发达,从海上取得的奇珍异宝大多是上贡给皇上的,可谢灵犀流连于宫中,亦没有见过这等如月清辉。
“这这——”,莫深话都说不清楚,被闪得半阖着眼睛,哆嗦道,“这南海的夜明珠,去岁宫中才得两颗!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全部藏于门下!”
这时柳续随口说道:“藏便藏了,无甚关系。只是我不明白,他这是怎么弄到的?”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向谢灵犀。
谢灵犀哪里知道,若说当今世家一手遮天是真,只是她谢家不喜纠纷,从不参与那些党派之争,家中富裕,却也没不义之财啊。
不过,若是这夜明珠是她所寻到,她也绝不交与宫中。
说她自私也好,歹心也罢,她就是明晃晃地把家族利益放在前面了!
三人各怀鬼胎,心存戒备走上前,成堆的宝物后是一处由漂亮璎珞织成的帘幕,谢灵犀一把掀开,面前俨然摆着一张大床。
看上去是个起居室。
床榻整洁无垢,床头墙面上挂着几幅年代已久的字画,上方署名已不甚清晰。
下方矮柜里端放着两盆兰花,在这黑暗里仍开得茂密,肥硕的叶片随着三人进来时带起的风动了动。
谢灵犀对有字的物品甚是敏感,唤两人过来翻箱倒柜,或许能寻到什么谋逆的据证。可怎么翻找,都是一无所获。
几刻钟后,正当三人无果,歪歪扭扭靠着柱休息时,却听见另一侧传来一两个人的说话声。
声音由远及近,似是马上要进来。
“殿下妙计啊!那几人现下就在这里面,任凭殿下宰割。”
那殿下似乎在说话人头上敲了一记,只听他叫唤一声,“哎呦!”
便是另一道声音训斥道:“看你出的馊主意,要是他们敢偷本王的夜明珠,本王必拿你是问!”
倒真给他猜中了,三人各拿了一颗夜明珠用来照明,听到此话面面相觑,正犹豫该不该放下,却听那主人又发话:“去,把本王新寻的皮拿过来。”
“哎呦我尊敬的殿下,那皮就在这里面呢,现下还活蹦乱跳着。阿钱被他们杀了,看在他为殿下寻来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殿下可千万不要饶过他们这些乱闯的贼人!”
主人阴笑:“这还用得着你说,待本王进去将他们大卸八块!”
而后,人声渐息,几道脚步声在洞穴里格外明朗,“塔塔”向前,逐步逼近。
那只支撑了许久的蜡烛终于灭了,只留下夜明珠在黑暗里发光。
谢灵犀不知外头有多少人,尚不敢轻举妄动,见莫深躬起腰在床榻旁招呼她,恰时面露疑惑,便见柳续一脚将人踢进床底,示意她过来。
莫深一摸老腰:“嘶——你这郎君忒大力气!”
柳续挤进去,给谢灵犀预留了一个不宽不窄的地儿,“慢吞吞的——三娘快进来!”
第11章 密道(三)
谢灵犀弯着腰抓着床柱,刚将整个身子挤进去,便听到有人掀开纱帘走进来的声音。
床底下空间实在狭小,更何况石洞里积灰已久,她匍匐着捂住嘴,强忍着不咳出来。
稍稍一动身子,便听柳续那急喘了几口气,“三娘,别动了。”
此时如幽芳一般的姑娘靠着他,衣袂摩擦间,免不了生起一番暧昧情愫,在幽静昏暗里,暗香沁人心脾,仿佛周遭正在缓缓升温。
谢灵犀只道是其中实在拥挤,小心地护着头上钗镮往旁一挪,却被莫深见了,猛地往后一缩,“娘子!莫激动!有话好好说!”
这人真是忧心太重。
谢灵犀放下手,攥着柳续的衣裳,用着气声:“这下该如何是好?”
说话间,轻吐出的气息淡如幽兰,搅弄一绿湖的涟漪。
柳续口舌微干,不禁偏过头,“那人身份不凡,只怕图谋者甚大,三娘可曾认得他的脸?”
那位殿下进门后,癫狂了几语,便盘腿坐在床榻上闭目,嘴中念念有词。
壁上灯盏突然亮了,黄澄澄的光映在榻上之人的面容上,旁边立着一个卑躬屈膝的太监,身量不高,瘦巴巴地谄媚。
“殿下呀!您是不知,您走的这段时间,铁卫军里是乱了套,阿奇洛将军和世子殿下素来不和,这、这不打起来了嘛!”
“那小子也就这点出息!”
平南王燕离“桀桀”大笑:“他的几个哥哥弟弟在家里耍尽手段争个高低,妄想得到我的喜爱。我给了他在外驰骋的权利,岂是想让他和我的副将互刺后背!”
“这等机会,若是他不珍惜,便收了吧。”
这话说的谢灵犀心里一震,此时平南王该刚入京,可这话听着倒像早已在长安盘桓数日似的,怪不得连兴武营都被匆忙调动,香山已成争斗之地。
至于阿奇洛,此人骁勇善战,虽是北地人,在军中却威望甚高。
她恍然记得前世,燕稷当□□宫,还是平南王勤王未果,后来被打入大牢,当街冠上“乱臣贼子”的名声砍了。
可这人,真不像什么忠君爱国的好东西。
她拿过柳续的手,慢慢在他手里写下一个“南”字。
见他已了然,便低着头,再听那太监连声应道,“是是是,奴才这便回去告诉世子殿下!”
“站住!”
太监刚哆嗦着走了一步,便被平南王拦住,“燕稷那边,如何了?”
“他密信中说今日会亲手奉上一张皇宫的布防图,怎么还未看见?”
说到这太监可就来劲了,大笑着尖声自傲:“殿下算无遗策!这两年来奴日夜观察,终于发现这五皇子并不似表面上那边无所求。”
“那布防图他怎会有能力得到?听说抓来一个老头,是当年负责修筑宫殿的总工,那人可是嘴硬,怎么也不肯说,趁五皇子不备,一时跑没了影儿!”
“啪——!”
平南王额上青筋暴起,抄起一卷书猛地砸向地面,“废物!”
“我早该想明白,废物的儿子就算再聪明,又能长成什么样?”
俄顷间,他换上一副滑腻腻的语气,□□道:“罢了,我新寻的皮呢?带上来。”
太监早已料到,这会儿牵着绳子气昂昂地走上前,绳子那段打了个死结,禁锢着一双白嫩手腕。
人刚被拽着上来,便被平南王一把掐住了脖子,“你就是绵娘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