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这回终于不是谢灵犀被摁着了,她倒在柳续身上,衣摆宽袖被人压着,头上的簪子也掉了几根,发髻凌乱地不成样子。
见身下人毫无动静,她连忙扯着衣裳乱七八糟地翻滚下来,这才见到柳续放下抱头的手臂,吃痛地叹了一声:“哎,痛死我了。”
周遭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开,谢灵犀撑着地站起来,不知碰到了哪里,摸到一手的黏腻之物。
这时,前方骤地亮起,一星点微弱光芒,终于让她明目——
这股血腥味便是由柳续臂膀处而来,那粗布素衣被地上砾石撕成几块残布,上面俨然斜插着一残枝,枝头与血肉搅在一起,不难想象其锋利。
“有人来了。”
谢灵犀正欲帮他把这断枝拔下,却被柳续挣扎着捂住嘴巴,低声道:“去屏风后。”
谢灵犀哪里辨得清何处是屏风,只得被柳续引着,刚横七竖八地挪到屏风后,便见西南处,一扇门缓缓打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走出来,不解地捋头发:“怎么回事?方才一声巨响。”
随即身后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些许烦躁,“外头怎会有人进来?莫大人……奉劝你别耍这等把戏,咱家可没时间陪你耗。”
是个公公!
大片大片的紫红牡丹花团锦簇,靡丽地绽放在黑夜里,与那支撑着的雕花大柱相得益彰。
谢柳二人屏声静气,又听两人扯皮了几句,不过是那莫大人吸了口凉气,“公公这话说的,我怎敢呀!只是您要的布防图,不是我不给,我实在是弄不到……”
那太监嗤笑:“这我可管不着,咱家今日是来拿东西的,若是你交不出来,误了殿下的大事,任天王老子来也保不住你!”
“这……”
“莫大人”眼见着心急如焚,双手神经质地薅自己的头发。谢灵犀透过屏风瞧着,总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
看两人欲进石门内,她扯了扯柳续的衣袖,意思显而易见。
回头的路已不可寻,若是前方这门都给堵死了,还有何活路?
可这“莫大人”和“太监”一看便不是省油的灯,莫论他们谈的还是灭九族的大事!
谢灵犀恍然记起来,这位莫大人,不就是前世那位直言死谏的监察御史,据说死得不明不白,尸体在河中泡了数日,才被一打渔人捞起。
他们都说是世家干的,今日一看则不然。
柳续忍痛拔下那根断枝,果然见其枝头锋利如刃,便与谢灵犀一使眼色,聚起力量蛰伏。
谢灵犀其实心惶,这状元郎看上去弱不禁风,真能当个打手不成?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故意踏出声来,踩着一颗石子,“噗呲”一声,莫大人立马如揪住救命稻草,“这儿有人!”
不等太监回应,他先上前一步,就在这时,柳续一涌而上,将人拽了进来,将尖锐抵上他的背。
“啊——”
这声惊呼刚起了个头便戛然而止,柳续将树枝再一凑近,威胁道: “别说话!”
莫大人闻言噤声,自发捂住嘴,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这边太监见莫大人走上前却不作声,不知他发现了什么,等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莫大人……?”
他显然是胆小慎微的,不得到回答不敢轻易上前,几时便听那边,莫深欣喜道:“公公,快来,抓了条大鱼!”
太监不疑是假,边走边说:“你可不要和我耍花招……”
这人是走过来了,柳续正想着将手上的人一甩,先杀了那太监,却不料这太监有点能耐,竟灵敏一弯腰躲了过去,这下明白是个陷阱,怒道:“莫深!你——”
那话是柳续模仿他的声音所说,嘴上却纹丝不动,即是民间流传的“腹语”。
无论太监嘴里如何谩骂,两人扭打在一起,柳续显然是占了上风,借着身形的优势,一把将太监抓来压在身下,谁知太监袖里藏了把刀,不顾一二便往柳续身上戳。
边挣扎还边叫:“哪来的乡野匹夫,穿的破布可磨死我了!”
柳续眼快,躲过一刀,闻言恶狠狠:“是你爷爷!”
太监不小心被柳续扎中手腕,忍着火辣辣的痛又一刺,“你个杀千刀的屠夫!让公公我弄死——”
话未说完,后颈霎时冰凉,喉间一番血气翻涌,顿时歇了声。
柳续见状一把夺过刀,将人一掀,却发现太监已瞪着眼睛嘴角淌血,显然是死透了。
他心有灵犀般抬头一看,只见旁边那莫大人畏畏缩缩躲在角落里捂着嘴巴不肯说话,谢灵犀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一只血淋淋的簪子。
谢三娘居高临下:“轮到你了。”
第10章 密道(二)
她的脸颊上扬起几丝血,垂眸敛目,上扬的眼角酡红,却是有与她面庞毫不相称的绮丽神色,似是在一张白纸上,铺洒出惊心动魄的旖旎来。
柳续怔了一瞬,控制自己不往那尸体看,反应过来:“三娘!”
谢灵犀听罢,颇有闲情地应了一声,甚至还摆弄一番蝴蝶簪,笑道:“我知道,吓他一吓。”
说完便收了簪子,仔细擦拭几番收入袖中。
角落里,莫深颓然跌倒在地,终于大口喘起气来。
他险些被吓出病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用簪子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再说她那手劲也忒大了,太监脖颈是细,但也不至于一簪穿喉吧。
谢灵犀瞧他这模样,奚落道:“这般窝囊,还敢干这灭九族的大事。”
这话是故意说与他听的,据她前世记忆,这位监察大人在朝堂上敢说敢做是出了名的,真真是能当着老子的面,面不改色骂上他几个儿子一日下来不停歇的那种人。
至于谢灵犀对他印象颇深,还是因为他那不清不楚的死,最后成了诬告谢父拨弄朝政、滥杀无辜的一条罪证。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让这些发生。
心里想着,果然见莫深跌跌撞撞扶着墙站起来,口齿不清地辩驳:“我没干!我无愧于心!我堂堂正正!我光明磊落!”
他踉跄两步,踢了一脚太监:“仗势欺人的阉人!该杀!”
谢灵犀静静看着:“那你怎会在此?”
“都是他们逼我的!逼我的!”
他哆哆嗦嗦藏在柳续身后,见人有些防备,小心翼翼抓着他的衣袖道:“郎君娘子,我是被蒙着眼睛绑进来的,他们说,若是我不从,便先宰了我,再杀了我的父母妻儿……”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两位气势斐然,若能助我脱此困境,来日我必千倍百倍回报!”
谢灵犀听着,瞧着内室那烛光扑闪,“这里面可还有其他人?”
“不知啊,我一睁眼,便在这儿了!”
这可不妙,谢灵犀与柳续一对视,两人从对方的目光里都品味出了难言的神情,柳续低头看了眼躲在他身后的莫深,“放开。”
见他还背朝着谢灵犀不敢看她,好笑道:“作甚怕她?人家只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小娘子罢了。”
莫深终于愿意松开他的衣裳,却还是离他们远远的,生怕一不注意夺了命。
三人随着光往内室走去,果真如莫深所说,里头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案,上面摆着几只狼毫大笔,左侧一叠宣纸,隐约能想象这密洞主人的闲时雅兴。
谢灵犀抚摸着桌子端详片刻:“这人倒是颇有雅趣。”
她招呼柳续过来,果然在桌案上看到了处处摩擦出的纹路,镇尺在旁静静放着,其表面光滑无比,摸着温润,倒似盖了一层上好的皮。
几处刻着艳红的牡丹,惟妙惟肖。
“这花怎么好似在哪见过?
谢灵犀正思索着,却见柳续带着这镇尺大步走了出去,身后莫深端着烛光,映起屏风上花影攒动。
笔力线条,果真是同一人所画。
分明是祥瑞之花,却被她硬生生瞧出几丝妖气。
谢灵犀借着烛火凑近,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涌上鼻尖,她回头一看,这时柳续却在隔她五步远的地方,端详着壁上画。
难道是这……屏风?
她狐疑地盯着妖艳牡丹,细嗅出让人作呕的淡淡腥味,像是一张放置了数月,未处理干净的皮。
这想法实在骇人,还未来得及与柳续细说,却听到那边柳郎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吓。
“这、这是——!”
谢灵犀回头望去:半边石壁被照亮了,这地方竟然有四个八尺男儿的高度!阴森的火舌肆意凌虐在石洞里,未亮之处深如幽井。
最可怖的是,定睛一看,正常人难以企及的壁面上,挂满了绣着牡丹、芍药花纹的扇子,小巧精致,每一件都有些许不同,似是孤品。
柳续踮起脚取下一扇,刚拿到手上,便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他颠起扇柄左右翻看,不经意间发现扇面不起眼处有一道瑕疵,绯红如霞,形似蝴蝶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