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眼下掌握的情况来看,侯实铨于腊月初十逃回老家后就窝在老屋哪儿都没去,盐宁警方接到平京市局的线索前往核实后没两天,也就是今天中午,侯实铨就到了县城,躲进了这里,长达十二个小时没有再出过门。
种种迹象表明,他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今晚极大可能将要出逃。
宋魁和蒋刚的想法基本一致,但考虑到室内环境风险不明确,他是带队出来的负责人,必须得审慎考虑,对所有人员的安全负责。尤其要对其他居民负责,在无法大张旗鼓疏散人群的情况下,一旦抓捕过程中侯实铨引爆炸弹,后果不堪设想。
车里成了临时指挥所,几人紧锣密鼓地研究了抓捕行动方案,从县局抽调了四名特警和排爆人员配合行动,并向上级申请了防弹衣和配枪。
十二点半,侯实铨屋里的灯熄了。
一行九人沿着楼梯无声地摸向楼上,宋魁和蒋钢、连同两名手持防爆盾的特警顶在最前,分散在房门两侧,准备破门突入。他们的行动没有预演,却不容有失,即便已经做过预案,设想过所有可能面对的情况和应对的举措,但此时此刻屋内的一切对他们来说仍是未知。
宋魁浑身紧绷,指关节在枪身上压得发白,与蒋钢交换了一个眼神。
蒋钢点头,他干脆利落地一挥手。
“砰——!”
破门锤的响声撕裂寂静,房门应声而开。
“警察!别动!”
两面防爆盾瞬间顶入门内,宋魁和蒋钢紧随其后冲入,强光手电随着枪口扫过屋内。
一枚已经制作好用胶带捆绑起来的土炸弹赫然放在沙发上,侯实铨正手忙脚乱地往旁边的旅行包里塞着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得一个腿软,一脸骇然地愣在原地。
蒋钢率先冲过去,枪口指着他顿喝:“手抱头!趴下!”
侯实铨受到震慑般,下意识举起双手。
宋魁和其他两人紧跟上前实施抓捕,但几乎是同一时间,侯实铨却忽然俯身向前一扑。抓捕组的几人都以为他的目标是那枚土炸弹,不顾一切地扑向他阻止,但侯实铨的手却是摸向了旅行包,从里面抽出来一样谁也没有料到的东西——一把枪!一把枪管被锯短的猎枪!
电光火石间,枪响了。
第0077章
临近年跟前,江鹭去外婆那儿的次数也多起来。大姨和小舅都有各自家庭的事要顾及,年前事多又忙碌,无暇分神在外婆这边。江鹭放假在家,刚好闲着,便常过来帮着收拾收拾屋子,打扫打扫卫生,置办采买些年货。
前阵子外婆家有盆君子兰枯死了,老太太想给家里重新添盆喜庆点儿的花,跟她提出想去逛逛花鸟市场。
江鹭下午跟宋魁发完信息便去了外婆家,祖孙俩一道去了城南。外婆爱养花,进了花市就走不动路,这个也喜欢,那个也爱不释手。两人一直逛到晚上快饭点才打道回府,收获颇丰。
吃完饭从外婆家出来,回到家已经快七点了。
江鹭一直等着宋魁报平安,但等到十二点都没等来。这一晚上,手机实在是安静得有些异常。宋魁一直没联系她,也没发任何信息过来解释,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
下午注意力都在外婆那儿,一直没顾上多想。这会儿空下来,江鹭不免有些担心。
也许是在抓人,忘记给她发信息了?
虽然她有种强烈的不安,但不敢打扰他,还是安抚自己,不会有什么事的,兴许睡一觉起来他信息就来了。
但是凌晨五点多一醒,她抓过手机一看,他的微信聊天框还是一条新信息都没有。
思前想后,还是给他去了个电话。
嘟声一直响到忙线都没人接听。
他下午三点出发的,昨天晚上肯定该到了。如果是一到地方就去抓人了,那应该很快就能完事收队,如果不是抓人,理应能接电话才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任务出问题了,还是凌晨行动完,又着急往回来赶,现在正在路上?
江鹭希望是后者,便给他发了条信息:「人呢?在开车吗?」
六点过了,还是没有回音。
江鹭心揪起来,用手机地图搜了一下盐宁,这个位于邶西省最北端的偏远县城,要不是宋魁告诉她,她都从没听说过。导航显示,现在从盐宁县城开车到平京,需要六个小时五十分钟。
这么远吗?她大概算了算,如果他们是一早吃了饭就出发上路的话,这会儿确实有可能正在路上。
隔了一阵子,她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又给宋魁打了个电话,没想到这次听筒却传来提示音,“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这下她彻底慌了。
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再打就关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案子有什么变化,耽搁在那儿了?还是行动一直没有结束,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要么就是押送嫌疑人回来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一连串的问题从脑海里冒出来,江鹭越想越怕,短短几秒甚至把最坏的可能性都设想了一遍,抓人受伤了、路上嫌疑人逃脱了、发生车祸了……
想到车祸这个可能,她心跳得更厉害,立马在各个媒体平台上搜交通事故新闻。
越是迫切地想知道他平安无事的消息,越是六神无主,手机上乱刷了一通,但一无所获。
脑海里一团乱麻,只有焦灼地不断拨出那串紧紧牵系她心脏的号码。
盐宁县人民医院。
早上六点,近五个小时的抢救之后,蒋钢脱离了生命危险,被送进了监护病房。
几小时前,侯实铨掏出的枪膛在蒋钢的手中炸响。不幸中的万幸,这把猎枪被锯短了枪口,虽然散布面大,但威力大大减小。散开的弹丸大部分击中了他的防弹衣,只有一枚弹珠嵌入腹部,没有造成致命伤害。除此以外,他的脸部、手部、腿部也被碎裂的金属碎片炸伤,夺枪的右手拇指筋腱断裂,即使经过手术,仍有可能落下终生残疾。
抓捕组其他几人挡住了飞向那枚土炸弹的弹片,虽然也都不同程度受伤,但起码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宋魁脸上、小腿被弹片割伤几处,另外两名民警手臂挂彩,只有戴雨因为在他背后逃过一劫。
宋魁从手术室门口守到病房门口,一直到蒋钢伤情稳定,劫后余生般的心情才稍稍平复。
县公安局的王局也赶过来了,老俞,县局几个民警也都在跟前守着。
宋魁看没什么大事了,就让他们回去:“我在这儿看着就行,王局,你和你的人回吧。医院病房门口,估计也不让太多人在这儿。”
“你也辛苦一整宿了,身体吃不消的,我安排我们的人跟你们轮换吧。”
宋魁没推辞,“行,那晚点再换吧。还得麻烦您回去以后协调一下侯实铨后边的羁押工作,老蒋成这样,人肯定暂时押不回去了,得耽搁一天,明天我再安排人过来办手续提解。”
“没问题,这个你放心。”
宋魁点头,“那行,你们回吧。”
俞爱民动动嘴唇,却不知说什么好。看他腿受伤包扎着,脸上也几处划伤,已经干成血痂了,就问:“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没多大事。”
这种程度的伤对宋魁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不过是划了几个口子,小打小闹的,过上两天就好了。何况,病房里蒋钢伤成那样,他哪有心思管这种屁大点儿的伤。
瞅一眼他脸上那道疤,知道他是经过风浪的,俞爱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护士来赶人,俞爱民便又叮嘱了宋魁几句,带着人撤了。
从那声枪响到现在,宋魁一直耳鸣。旁人一说话,哪怕音量不高,也不聒噪,脑袋里却像有好几个闹铃一齐嗡嗡作响。
总算人走了,周围也安静了。
他在楼道长凳上坐下,伸开受伤的左腿,掏出手机,准备给魏青汇报下现在的情况。
按了半天,屏幕不亮,才发现是没电关机了。
他喊一旁发愣的戴雨:“小戴,你手机给我用用。”
戴雨手机就攥在手里,连忙解锁了递给他。
宋魁接过来,一边找魏青电话号,一边使唤他:“我手机没电了,你帮我借个充电宝去。”
戴雨忙不迭地找护士站借去了。
刚要拨出去,魏青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喂,小戴……”
“是我,魏支。”宋魁解释着,“我手机没电了,正准备拿小戴的给你打呢。”
“我知道,打你手机关机,急死我了。”
宋魁顿了顿,“那什么,侯实铨抓住了,但老蒋受伤了……”
忽然发觉汇报这件事变得特别艰难。一整宿的一幕幕,像乱麻一样缠住他,他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可以捋顺的线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好魏青体谅地打断他:“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刚才跟他们王局通了电话,他把情况都给我讲了,我现在就是担心蒋师傅的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