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魁嗯一声,“老蒋现在伤得比较重的就是右手和腹部。腹部这颗子颗在防弹衣底部擦了一下,所以击中不深,手术挺顺利,已经取出来了。我本来还担心他眼睛,人家医院说比较幸运,没有弹片炸到眼球里。手上的伤情就比较难说,右手拇指基本上是功能丧失了,有可能会落下残疾。”
“那有什么办法或者建议没有?”
“今天主刀的大夫是这儿的副院长,已经是王局他们能协调来最好的了。但是县上的医疗条件和水平肯定有限,人家院长建议,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还是往禹川或者平京的三甲大医院转,尽快联系专家二次手术治疗,这样完全恢复好的概率不是没有。”
“行,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给周局汇报,让局里尽一切努力安排专家。”
有魏青表态,宋魁心略微放下了,“那老蒋媳妇那儿……”
“我来通知。”
宋魁觉得魏青今天异常好说话,呼了口气:“谢谢魏支。”
魏青安抚他:“宋魁,你别太自责了。这种意外情况谁也不可能完全预料到,这也是蒋师傅个人的选择和担当,跟你关系不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怎么可能不自责?带队的是他,无论发生什么,负责任的当然也得是他。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几百次也没用,只能勉强自己接受现实。
跟魏青通完电话一会儿,戴雨拿了个充电宝回来。宋魁道了声谢,接过来把手机插上电,就靠墙瘫坐着。
电充得差不多了,手机一开机,提示十七八个未接来电,还有一堆信息。魏青的,母亲余芳的,江鹭的,队里其他人的。
这里面他最担心的当然是江鹭,赶紧起身走到楼梯间,编了半天说辞,才给她拨过去。
电话几乎是一秒接通,江鹭快急疯了,刚听他喂了一声,就劈头盖脸一连串地问:“你在哪儿呢?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手机关机?”
“对不起啊鹭鹭,手机没电了,才充上。”
“没电前怎么就不知道给我说一声呢?昨天说的好好的让你到了给我报平安,这一整晚上也没个音信,什么情况也不跟我说,打电话你也不接,然后就关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再不接我电话我都准备去盐宁找你了!”
她说到最后这几句,嗓音微颤,几乎带了哭腔。
宋魁能理解她的心情,愧疚地连连道歉:“临时出了点状况,我们急着处理,结果一忙就忙到现在。中间手机关了静音,我给忘了,没听着你电话。”
江鹭一听出状况,赶紧问:“出什么状况了?你人没事吧?”
宋魁只得撒谎:“没有……你心放肚子里吧,我好着呢。”
接到他电话前,江鹭一直在微博上搜盐宁本地新闻和动态,刚好搜到有人发帖说一处老旧居民楼搜出炸弹,警方正在排爆。她正心惊胆战地往宋魁身上胡思乱想呢,都已经准备给秦小雯打电话要蒋钢和戴雨的手机号了,他电话就打进来了。
虽然现在得知他没事,总算松了口气,但她还是免不了问一声:“你知道盐宁有个老小区搜出来炸弹了吗,我看网友拍的视频,现场好多警车,你们不在跟前吧?”
“肯定不在啊,排爆的事,跟我们刑警有什么关系。”宋魁硬着头皮胡诌,话说得极其心虚。
江鹭想想也是,“那你现在忙完了没有,回住处了吗?”
“还没呢。”
“一整宿都没睡吗?”江鹭心疼他,“你快忙吧,早点忙完回去休息。”
“好,你也别担心了,晚上没睡好吧?去补个觉。”
“嗯。那你是不是回来的时间又不能确定了?”
“稍微晚几天吧。”
临挂电话,江鹭又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务必注意安全,再去忙之前记得给我说一声啊,我也不用急得胡思乱想没主意了。”
宋魁赶紧乖乖应着。
跟他通完话,江鹭乱跳的心脏总算平复下来,但还是隐隐约约地不踏实。总觉得他今天说话语气有点怪怪的,跟平时不太一样,但具体怪在哪儿又说不上。
市局领导协调下,第二天上午就联系到了禹川市第四军医大学附属医院的外科专家。紧接着要转院,老蒋媳妇刘丽珍虽然连夜赶过来了,但一个人操持不了,宋魁就把戴雨扔在盐宁,让他后续配合张志勇和齐鹏飞押送侯实铨回平京。自己专心跟在老蒋这边,一路陪着到了禹川。
局里给蒋钢安排了特需病房,单间,家属可以陪护。住进去以后医院立马就给排了各项检查,刘丽珍跑前跑后地忙活,宋魁想着自己别添乱了,就去借了个行军床,又买了些日用品和吃喝送回来。
晚上七八点,护士来通知,手术时间确定了,第二天早上第一台。
两人心都定了。
老蒋情况稳定,刚换了液体,这会睡着了。
刘丽珍看见靠墙放着的行军床和一堆东西,有些不好意思:“你说你,我自己去买就行了……”
“嫂子,您真别跟我客气,有什么要跑腿的您喊我去就行。蒋哥后边还要辛苦你陪护,买点东西什么的都是小事,我举手之劳的。”
刘丽珍看着他,问:“小宋,你是不是还为老蒋这事自责着呢?”
宋魁眼神躲闪,“没有,您别多想。”
“不论老蒋怎么样,这手能不能好,你都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刘丽珍开解他,“老蒋这人就是这样的,还在部队的时候就是拼命三郎。别看他平时嘴硬,遇上什么事爱叨咕埋怨、一百个不愿意似的,其实最后冲到前头的也是他。再者说,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是你们干警察的职责,换成你们其他人肯定也一样会这么做的。本来是个意外,不需要谁来承担责任,我更不会责怪你,你就放宽心吧。”
刘丽珍跟蒋钢结婚二十多年,军嫂做了小十年,警嫂又做了十几年。面对蒋钢这样凡事拼命往前线冲的性格,这二十多年间她的担惊受怕、辛酸苦辣可想而知。
像蒋钢一样的军人和警察,将自己奉献给了国家和人民,成了英雄,楷模,但他们的妻子却默默无闻地将一生奉献给了家庭和丈夫。
宋魁不想做英雄,也不舍得江鹭受这样的委屈。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奉献自己的同时也能兼顾爱人和家庭。但在今天这样的两难抉择之前,如果站在蒋刚那个位置的是他,他恐怕也会像刘丽珍说的一样,毫不犹豫地做出和蒋钢同样的选择。
第0078章
从医院出来,宋魁找了个附近的旅馆住下,洗完澡,躺床上给江鹭打电话。
“宝,今天忙完了。”
江鹭听他声音疲惫,心疼问:“累不累?”
“有点儿。”
从抵达盐宁的当晚到现在,两天多了,他也就睡了十个小时不到,还大多是在路上、医院的凳子上凑合的。这会儿躺下一沾枕头,困意便铺天盖地地来了。
江鹭的声音也随着疼惜的心柔下来,关切他:“这会儿应该回到住处了吧?累的话就早点休息。”
“没事,想你了,跟你说几句话再睡。”宋魁眯眼盯着天花板,微黄的顶灯将房间的氛围变得氤氲暧昧,思绪已经松散着无法集中,脑海里也不自觉地开始勾勒描绘她此刻的样子,“你干什么呢?”
“刚才在看电影,现在已经关了。”
“什么电影?”
“随手翻了一部老电影。”
“现在躺床上了?”
“嗯。”
宋魁情难自已地想入非非,“蓝色碎花,还是粉色小猪?还是什么也没穿?”
江鹭其实没有穿居家服睡觉的习惯,上回是因为跟他睡在一起,她难为情,才没有换掉。此刻她只穿着宽松舒服的棉质短袖T恤和内裤,裹在被窝里咕哝:“你干嘛啊?你屋没别人吗……”
“这会儿就我一个。”
“那也不许你瞎想不健康的内容。”
“不是我想,是小笨熊想你了。”
江鹭嗔:“让它不要想,想有什么用?”
宋魁感到自己逐渐紧绷起来,看样子等会儿得先解决一次才能睡。笑了笑,不开她玩笑了,“今天白天都干嘛了?”
“下午去姑妈那儿了。我问她我俩初几去给她拜年比较合适,她说她和姑父什么时间都可以,以我们俩为准。”
“我都有空,听你安排。”
“那要不初四吧?初三不是要去跟叔叔阿姨吃饭嘛。”
“好,那就初四。”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还没忙完吗?”
宋魁准备等老蒋明天手术完,再观察一天,情况稳定了他再回去,“快的话应该后天能回。”
江鹭一算,唐静瑶也是后天回来,在家待到年初一就要和张俊出发去度蜜月。她俩约在十号见面,如果宋魁能回来的话,刚好可以赶上。
但他说得是“最快”,看来又是件悬而未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