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魁当然清楚制度红线,没有表示质疑,只是沉凝地点头。
但臧大伟又很快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如果有可能涉及故意杀人案的线索,按照重大案件线索分级移交、对口管辖的规定,我们还是有必要同步给你们重案大队的。”
臧大伟这是给他开后门呢,宋魁意会,拍拍他:“谢了,兄弟。”
晚上下班从局里出来,七点半的天还没有黑透,四月夜晚的风也不再刺骨,他才意识到平京的春天已经来了。可站在夜幕降临的苍穹下,他却觉得自己渺小而无力。
一轮又一轮的春秋冬夏,季节会轮换,气温会转暖,可这桩冰封多年悬案的春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手机响起,他还以为是江鹭,但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房东向阿姨。
一接起来,向阿姨就在电话里大呼小叫:“小宋啊,你快点回来一趟,你水管漏水给人家楼下天花板泡了!”
宋魁一听,连忙应好,开上车急匆匆往回赶。
到了出租房一看,果然漏了一屋子水,物业的人和向阿姨都在房间里,正忙着把水往卫生间里清扫。宋魁也连忙进去接过拖布,问:“啥情况?哪里漏了?”
向阿姨皱着眉,带他到卫生间,指马桶旁边的水阀,“就这个阀门爆开了,我们进来的时候还往外喷水呢。你是不是动它了,好端端地怎么会爆开啊?”
宋魁一听这是已经把责任定到他身上了,虽然对她这种武断的行为有些不快,但房子毕竟是自己住着,确实也怪不到别人,只得解释:“我从搬进来起就没动过这个,肯定不是我私动它导致的。也许是老化了,本来阀体上有裂痕,压力过大爆开了。”
向阿姨一听,立马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是说我用的是劣质阀门咯?”
宋魁心说未必不是,但也不想跟她打嘴仗,便道:“不是,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现在它已经坏了,咱们就别纠结这个了。淹了的损失我负责,跟您没关系,可以吧?”
“那不是你负责,难道还要我来负责?房子是你住的,你有义务维护检查的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她这咄咄逼人的口吻让宋魁有点不痛快,还要跟她讲理,江鹭的电话打来了。
“臭熊,你不是过来我这边吃饭吗?人呢?”
“出租房漏水了,我这儿忙着处理呢,过不去了。”
江鹭啊了一声,问:“你搞得定吗?要不要我过去帮忙?”
“不用,你在家待着吧,我把这事忙完了再给你打。”
听他挂断电话,向阿姨在房子里检查了一圈,说:“不光楼下天花板损失你要跟人家商量下看怎么处理,我房间里这墙啊、地啊,沙发脚、桌椅脚有些地方也泡了,回头我也得跟你算一下这个账的。”
宋魁心里不痛快着呢,就没应她,先忙着把屋里的水都拖干净。
物业的人撤了,向阿姨看他埋头干活不吭气,又喊他:“小宋,你来门口看看。”
宋魁只得放下拖布过去。
她指指防盗门旁边的墙面,“你看看这什么情况啊?”
宋魁这才发现,过年时江鹭买来给他贴在门上的春联被划烂了,旁边乱七八糟地用红笔划了些符咒一样的记号。
他干警察的,不信这些,但向阿姨却非常生气:“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好端端地家里大门口被画上这些,太晦气了,你也找人清理一下吧。”
看她气得不轻,心情挺糟糕,宋魁只得安抚:“可能就是小孩子不懂事乱画的,您别多想,回头我弄干净就是。”
向阿姨黑着脸,一副气重的表情,显然没有被他的安慰简单打发,临走前又提醒了一遍:“我让楼下住户直接跟你联系啊。”说完下楼走了。
收拾到晚上十点多,屋里才打扫干净了,阀门换了新的,一时半会应该不用担心再发生类似情况了。宋魁围着房间看了一圈下来,墙角踢脚线的木板被泡开了几块,门厅的鞋柜边角处略微变形,个别桌腿和椅子腿漆面有些开裂,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别的损失。
宋魁又下楼一趟,敲了楼下邻居的门。
楼下的住户是一对年轻夫妇,十点多了还打扰人家有点不好意思,但年轻夫妇表示他们睡得晚,没关系,让他进了门。
他看了看损失情况,客气地问:“这泡起鼓的地方,回头得先铲掉,重新上腻子和涂料吧?”
夫妇俩是去年下半年才搬进这个小区的,跟宋魁没怎么打过照面,第一回 见面就是这种情况。本来见他脸上有疤体格怪剽悍的,心里还有点忌惮,害怕是什么社会人员。但现在听他一开口,发现他态度挺好,说话蛮有涵养,也就放下戒备。
男主人跟他站在一起,仰头看着被泡出一大片印记的天花板,答:“是得铲,我们下午找人问了,得先铲完,刮两遍腻子,才能上涂料,损失倒是不大,就是挺麻烦的。因为得等一层腻子干了,才能上第二层,时间比较久。”
宋魁连表歉意:“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这麻烦。咱们加个微信,回头花了多少钱,你告诉我,我微信上直接转给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直接找我就行。”
本来摊上这个倒霉事,又要修缮天花板,打麻烦不说还影响居住,男主人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地儿撒呢。房子毕竟也不是他们的,他也有些担心后头房东找他们麻烦。
但现在宋魁上来就认错,态度良好,还主动表示承担全部损失,他也就不好意思再追究,点头应了。
处理完楼下的事,宋魁回到楼上,又察看了一下被划坏的春联和墙上红色的记号笔印。
虽然他宽慰向阿姨可能只是小孩子乱画的,但无论从这些记号的笔画、位置还是春联被整齐割开的情况来看,这都绝对不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他其实已经隐隐猜到原因,只不过出于职业的缜密,没有把两件事就这么简单粗暴地联系在一起。目前,他还是只能倾向于这只是偶然,并非刻意。
回到屋里,给江鹭回电话汇报情况。
她着急问损失大不大,他大概算了算:“楼下要铲墙皮刮腻子,还要重新上涂料,我估计三四百吧,应该能解决。我屋里主要是踢脚线的木板和门口柜子有点损失,柜子那个门边泡翘了,麻烦点,明后天我找人来看看,连同桌脚什么的一起修补下就行。”
“这会儿都收拾干净了?不影响你住吧?”
“没什么影响,都是瓷砖地,又不是木地板。”
“还好不是木地板。不然给人家泡了,那损失才大呢。”
“没事,你不用担心了,早点洗了澡睡觉去。”
“我怎么不担心,你那房东好说话吗?万一她不认修,非要让你给她换新的呢?”
房东好不好说话宋魁还没什么体会,但租房损失向来都是照恢复价赔偿,从没听说过要按重置价格的。何况这都多少年的房子了,他搬进来时这些东西也不是全新的,哪有旧的东西坏了,让他赔新的道理。
事实证明,江鹭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宋魁把问题想简单了。
周末,屋里水渍都干透了,损失也基本定型,宋魁就找人来看了看几处柜子被泡的情况,问了下修复要多少钱。找来的人是专业搞家具修理复原的,查看完情况以后给他报了价,五百以内就能搞定。
他又问了踢脚线能不能修,师傅说:“你这都是复合木料,不值几个钱,一共就泡了三四块么。你给我加个五十块钱,我给你都换新的。”
“行,那我先跟房东商量一下,完了再联系您。”
送走维修师傅,宋魁给房东打了电话过去,讲明了现在损失的情况和修复的费用。
没想到向阿姨不认同:“这是你单方面找的人出的意见,我不认可的。我完了再找人过去看看吧,最好是咱们都在场的情况下,才好讨论这个事情,你说对吧?”
宋魁有点不理解:“这损坏的地方我都复原不就好了,不需要这么麻烦吧?”
他现在忙得跟什么似的,一个人恨不能分出三个来。要顾队里的案子和日常事务,要值班,放不下现在调查的工作,还得挤出时间陪江鹭,哪有时间耗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上面?
向阿姨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你找的人万一就是敷衍了事地修修就算了呢?回头你不住了,房子交回来没几天,修好的地方又坏了,我再找谁去啊?”
她说话一向比较尖刻,理是这么个理,但讲出来就让人听着心里扎刺。
宋魁无奈,但也没再反驳,“那行,您说个时间吧。”
“那就下周五好了,晚上你下班有空吧?”
“暂时有,没有的话我再联系您。”
晚上跟江鹭见面吃饭,宋魁给她说了这个情况,江鹭一听就觉得这个向阿姨不好招架。
“她这个年纪的阿姨你肯定搞不定的,周五晚上我陪你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