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马永亮再次提出要上厕所,这次轮换大平,邵明押带,依旧平安无事。
之后马永亮总算消停下来,直到列车到站前半个小时左右,突然喊肚子疼,要上大号,而且表现得相当痛苦、着急。
谨慎起见,宋魁与大平、邵明三人一起将马永亮带至厕所。
马永亮要求道:“警官,能不能给把手铐解开?这样没法儿上啊。”
邵明道:“你就这样上,哪儿那么多毛病。”
马永亮也不争辩,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因为手在背后拷着,努力了半天,确实无法脱掉裤子。
宋魁遂示意给他换成前拷。
邵明和宋魁两人将他压住,大平将背拷解开,拷到前边。宋魁不放心,又对邵明道:“邵儿,你把腰链给他上我身上。”
邵明答声好,将腰链两端分别扣在马永亮手铐上和宋魁裤带上,便允许他单独在厕所内方便,其他人在厕所外等候。
厕所门一直处于打开状态,确保马永亮一举一动都在他们视线内。
马永亮蹲下后,很快传来声响和臭味。宋魁和邵明离得最近,两个人都是皱眉忍着。
即使是有丰富押送经验的刑警,这种只在长途押送中出现的场面也不常经历。邵明从警六年,只有两次乘火车押送经验,这一次的时间最长。比他更年轻的大平则一次火车押送经验也没有。这几个小时里多次押带马永亮过来,他确实言行一致、比较老实,加上门口有三人看守,且还使用了腰链、手铐,疲劳、注意力分散,各种因素下,邵明和大平都有些许松懈。
马永亮便瞅准了这个时机,观察着、计划着,擦干净屁股提上裤子,冲完水后,又假装肚子疼并发出哼声,以掩盖他小心翼翼抓住腰链发出的响动。
宋魁觉得他动作不自然,瞅他一眼,不耐烦地问:“好了没有?”
马永亮道:“诶呀,不行,还是有点痛。”边说边佯装再次脱裤子,但手里已经做好袭击的准备。
邵明刻意上前一步,原本是为了催促马永亮快一点,但这个举动让马永亮以为事情败露,一把拉过门撞在他身上并大力猛扯腰链。邵明不及反应,头重重撞在厕所门上,脚下失去平衡,又与宋魁撞在一起,两个人被撞得俱是眼前一阵发黑。
马永亮手上动作极快,趁两人短暂失能时扯开宋魁腰带卸下腰链,随后迅速关门。所幸宋魁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已被松开的腰链这端,邵明也勉强撑着用力顶住门,喊大平帮忙。
厕所门前狭小的空间几乎只能挤下宋魁一人,大平和邵明虽然一齐顶上,但无法完全使力。
马永亮像头铁牛般死死抵在里面,门就是推不动丝毫。宋魁死攥着腰链,隔着门缝与里面的马永亮对峙,两人分别扯住腰链的两头,拔河般僵持着。但马永亮早就将一大段腰链缠在了门把手上,很快占据了优势。
宋魁手心出汗,不停打滑,随着马永亮用力一点点被拽过去。马永亮一看到他的手出现在门缝这侧,而且已有松懈的趋势,立马用带着手铐的手疯狂击砸试图让他松手。
接连几下,他都咬牙扛着,直到锋利的手铐边缘将他手背划开一道口子,登时血流如注。
宋魁吃痛地猛然松手,但也让马永亮一下失去平衡,踉跄了一步向后栽去。感到门背后的力量松动的一瞬间,三人一齐施力将厕所门彻底撞开。邵明和宋魁几乎是肩撞肩地挤进门内,将马永亮死死按在厕所窗户上。
此刻他们才发现,多次检查确定落锁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马永亮撬开了,冷风正从半开的窗口呼呼地灌进车内。
所有人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杨也闻声赶了过来,看到一地的血和宋魁淌着血的手,也没顾得多问,当务之急是尽快将马永亮重新控制起来。
这一次直接背拷和脚铐双管齐下,老杨、邵明、大平三个人共同押着马永亮回到座位。
经此意外,邵明和大平都是惊魂未定。邵明刚才头被撞得很重,一直恶心犯晕,但看到宋魁的手伤成了那样,忍着没好意思说。
自己疏忽大意险些酿成大祸,如果不是宋魁抓住那半截腰链,马永亮挣脱后恐怕已经趁着火车减速的时机跳窗逃脱了。两省公安系统这么多兄弟忙活了这么多天,如果真的最后因为他的失误导致功亏一篑,这后果不仅是他自己承担不起,整个局里都承担不起。
宋魁手背上的伤有近三公分长,由于手部脂肪层比较薄,拳头关节处的伤口几乎能看到骨头。清洗后,血还是一直止不住,只能凑合用列车员送来的紧急救援纱布先缠紧了。
本来感觉问题不大,能坚持得住,再有二十来分钟就到站了。但没过多久肾上腺素一退,突然便疼得他脑仁都突突直跳,咬牙硬扛着才勉强稳住。
十一点五十几分,火车到达平京西客站。下车后,马永亮便被早已等候多时的警方拷上押运车,送往看守所。
宋魁和邵明则被直接送去了省医院。邵明轻微脑震荡,宋魁在急诊清创缝合,一共缝了六针。歇了会,等宋魁包扎完,两人刚从医院大门出来,副支队长魏青的电话就来了。
第14章
马永亮已经到案并被安全押送回平京的消息很快在支队传开。老杨和大平刚回局里,就被队里的兄弟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了。这边一片欢快氛围,那边其他几个队羡慕归羡慕,出于同事情谊,也纷纷过来祝贺一声。
二大队队长孟春雷等了半天,没见宋魁回来,便问大平:“你们宋队呢?”
大平打个哈哈:“出点儿小意外,等会儿就回来了。”
他一问完,大平才想起宋魁给他嘱咐的事,赶紧上楼去找魏青汇报今天遇到的情况。
魏青听他说完,问:“他俩伤的严不严重?”
“宋队那手……看着伤得挺厉害的,邵明我不清楚情况,反正他当时被撞了以后好半天没动弹。”
“这会儿在医院呢?”
“啊对,那谁,小袁帮送去的。”
“他人不在,马永亮的事安排好了没有?”
“宋队安排我配合张副处理。”张副是一大队的副队长张志勇,宋魁副手。
“行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等大平一出办公室,魏青二话不说便拨宋魁的电话。
电话一通,还没等宋魁说话,魏青就急吼吼地一通连环问:“你跟邵明那边什么情况?医院看了没有?怎么说?”
“我这没啥事,缝了几针。邵明也问题不大,轻微脑震荡,刚才头有点晕,这会儿好多了。”
魏青稍微松口气,口吻严肃起来:“怎么搞得你,老刑警了,还能出这么大的岔子?先不说人跑了怎么办,如果你和邵明哪一个发生危险,支队怎么和局里交待?局里又怎么和你们家人交待?”
宋魁知道免不了挨批,忙做深刻反省:“是,是我疏忽大意了,没做好周密准备。我这会儿就往局里赶呢,等会儿到了当面向您检讨。”
撂了电话,邵明对着宋魁一脸愧疚,“魁哥,要不你让我背这锅吧,今天这事全赖我。”
“说啥屁话呢。我当队长的,有事能让你扛?你消停的吧,等会儿到魏支办公室,一声也别吭,骂你就听着,让咱写检讨也应着。”
领导安排了,邵明也只能点头。
宋魁回到局里,连工位都没去,衣服也没顾得换,领着邵明径直上楼去了魏青办公室。
魏青一见宋魁,外套、裤子上到处都是血,手上缠了厚厚一层绷带,狼狈得很。一时气也消了大半,语气缓和不少:“你看看你那手,包得粽子似的了,还说没事呢!”
宋魁一笑:“这有啥,才缝六针,我这脸上当时缝了十针呢。”
魏青见他嬉皮笑脸的,刚压下去的火又蹿起来,气不打一处来地敲桌子指他:“你还笑得出来啊你?还才缝六针,挺骄傲是吧?你自己想想后不后怕?我都替你后怕!”
宋魁只得赶紧敛住笑,严肃道:“您说的是,不光后怕,我回来路上也反省了,确实是我工作做的不到位,对嫌疑人的意图没有充分预判,对意外情况也没有做足戒备。”
“你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汇报的时候,我怎么给你强调的?一直在讲,要万无一失、万无一失,你告诉我万无一失是什么意思?”
以宋魁丰富的挨骂经验,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因此他没说话,等着魏青继续发飙。
不过魏青却就此打住了,没再说别的,抒了口气,转了话锋:“行了,总归是没出什么更严重的事故。你们这次办这个案子,是姚局亲自过问、重点督办的,不管怎样,现在嫌疑人顺利到案受审,是给咱们支队增光的事。回去写份儿检讨,下周交上来,我也好给领导个讲法。”
宋魁赶紧应着,应完了,又追问:“那咱今年这三十分,能加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