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全省警察系统内搞积分排行榜,对破获这种疑难积案的加分尤其多。仅侦破要案、积案就能加三十分,比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办上几起普通刑事案件只攒三四分,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三十分,魏青本来黑沉的脸也终于松快下来,绷不住乐了:“尽快审讯,早日结案,应该是没有问题。后续案卷材料方面的工作,你还得好好盯着点。”
这一下就干了全队几个月的业绩,马上年底了要冲刺,也算能压力小点儿了。
“好了,别跟这儿站着了,赶紧回去休息去。”
宋魁道:“我还想着去安排一下马永亮那边的事。”
马永亮虽然到案,但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除了要审讯,还需要将指纹重新比对复检。指纹是抓捕马永亮的关键证据,也是给他定罪起诉的重要依据。如果没有复核后出具确认无误的指纹鉴定材料,检察院大概率还是要退回补侦。
所以即使到了这一步,宋魁悬着的心也还不能完全放下。
魏青瞪他:“咋地,我说话你都不听了?都安排好了的事就别过多干涉了,放手让底下人去干,下午我再过去盯一盯。你快回家换衣服洗洗去,身上一股血味儿碘酒味。”说到这儿,他好像才留意到后边儿站着的邵明,看向他道:“邵明也赶紧回去,都脑震荡了还陪着他跑过来干什么?”
邵明是来见机行事替宋魁说好话的,但现在看魏青色厉内荏,面上教训、实则关心,估计宋魁没啥大事了,也就松了口气。连忙应声:“是,魏支。”
“你俩医疗票据都留好,回头工伤报销。”
魏青琢磨着,虽说是出个小事故,但检讨归检讨,表功归表功,两码事。两个人受伤不能白瞎了,得看看怎么能包装一下报两个二等功到厅里去,评不评得上不重要,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
惦记着给上级领导尽快汇报工作,于是连轰带赶地将两人从办公室支使了出去。
宋魁给邵明准了假,左右还是放心不下,就又回队里把指纹鉴定的事给张志勇重点交待了,然后才收拾东西回家。
本来是不打算开车了,但从办公楼出来走到车跟前一看,车身上全是泥和灰,碰一下都嫌手脏。这周末大概率要跟江鹭见面去,想着,最后还是拉开车门上了车,准备送到洗车行搞个精洗。
想起江鹭,宋魁才后知后觉都一天多没联系她了。虽然心里一直惦记着,但都是忙碌的间隙,她才从脑海里短暂地冒出来一下,很快又被乱七八糟的事挤到一边。这会儿闲了,开车前,就抽空给她发了条信息。
「忙完了,回来了。」
宋魁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后,就从家里搬了出来。家里两套房子,父母住着一套,还一套是几年前买来给他做婚房的。地段好、环境佳、带学区,这几年二手房价格涨了不少。只不过他至今还没找着女主人,房子一直空着,到现在还是毛坯的状态。
他在市局附近小区租了个七十来平的房子,距离单位不到一公里。平时如果不需要用车,就走路上下班,把车停市局院里,连停车费都省了。
回到家,看着乱得狗窝一样的房间,宋魁心头翻起一阵苦涩。
二十天前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回来还是什么样。
床上、椅背上乱扔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几双脏袜子散落在沙发的一角,烟灰缸里的烟屁股攒了一堆,桌上是吃完没来得及扔的外卖餐盒,里面的汤都已经干了。北方一入秋就霾重,这么多天没打扫的房间,桌上、地上已是厚厚一层灰,看起来就跟已经荒废了许久没人住一样。
再看自己,衣服上、裤子上到处是成片、斑驳的血渍,惨不忍睹。镜子里边的人眼球通红,眼圈发黑,胡子拉碴,满脸疲态。
宋魁不是个特别爱干净整洁的人,但也决不能算邋遢,这样的环境,他也是忍受不了的。即便手伤了,还是得尽量收拾一下。等到打扫完房间,再看重新回归秩序,但也变得空空荡荡、一片冷清的屋子,他头一回感觉自己真是挺失败的。
前些年吧,有一阵子觉得特别孤独,还想过要不要养条狗。现在看,还养什么啊,自己可不就是条狗吗。单身狗。
洗了个澡,宋魁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的,晚上快六点半,才被手机震动声吵醒了。
迷迷糊糊抓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来电显示:江鹭
他一个激灵,赶紧提提神接起来:“鹭鹭。”大脑还在短路,脑海里回荡的昵称脱口而出。
江鹭还是头回听他用这个称呼喊自己,心跳得飞快,结巴了一下,“哦,我……刚看到你的信息,你出差回来了?”
宋魁意识到刚才嘴瓢了,但她既然没问,他也就装什么也没发生: “回来了。”
“我今天一下午课,有点忙,就没回复。”江鹭解释着,料想他们今天押嫌疑人回来,那昨天八成就是抓人去了,怪不得一整天没动静,便说:“昨天晚上想给你发信息来着,但是怕你们执行任务什么的,看见信息再分心。幸好我没发,不然该打扰你了。”
宋魁一笑,“不会打扰,人是昨天下午抓的,晚上都收工了。”
“那看来都还挺顺利的。”
听见“顺利”两个字,宋魁才忽然想起,这么多天了,每天晚上道晚安前她都会祝他第二天顺利,唯一一次没发消息就是昨晚,结果今天路上就出了这么个状况。该说她神奇,还是巧合了?
他觉得挺有趣,“小福星昨天没发消息祝我顺利,今天路上就出了点意外。”
江鹭也挺惊讶,“出什么意外?”
“差点让嫌疑人跑了。”
“不会吧……”
“还好,有惊无险。”
江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还有这么强的法力呢……”
宋魁粗笑声,“看来至少对我有。”听着她呼吸声一起一伏的,问:“你在哪儿呢?”
“下班回家路上。”
“走路?”
“嗯,今天没骑车,走走。”
“打电话别分散注意力,过马路看车。”
“好。”江鹭刚好走到路口,绿灯剩了三秒,她干脆站定等下一个,“那你人没事吧?”
“没事,”宋魁看看裹得圆鼓鼓的手,“就是擦破点皮。”
“人没事就好,不然我得内疚了。”
“不怪你,神仙也有开小差的时候。”月卞
江鹭笑得眉眼弯弯,“后面应该不用再出差了吧?”
“再出差也得推了。我下午回来的时候还在想,咱俩见面的事,是不是也可以安排一下了?”
他没回来时她盼着快点见面,现在真要提上日程了,江鹭又莫名紧张起来,期待与害怕交织着涌上心头,嘴上也不由退却:“感觉你连着忙了这么多天,真的挺辛苦,如果你觉得累想先休息几天再说,见面倒也不着急的。”
她不急,宋魁可是真急,“见面不也是休息么,一起吃个饭有什么可累的。我今天睡了一下午,晚上再睡一觉,也就休息够了。”
江鹭只得从善如流,“那你定时间和餐厅?”
“喜欢吃啥?就真不给一点提示?”
“不给。”她答得斩钉截铁。
这真是要对他考验到底了。宋魁无奈,“周天你上课,那就定在周六中午了?到时候接你去,你记着给我发个地址。”
江鹭应好。
“到家了没有?”
“还得走一会儿。”
“举着手机,手冷不冷?”
十月暮的北方夜幕降临,天乍然冷下来,手被冷风一吹,确实有些发僵,但江鹭表示没事,问他:“你睡好了吗,不起来吃点什么?”
“准备吃,但不知道吃什么。”
“叔叔阿姨没做吗?”
“我一个人住。”
“哦……那去吃点好的犒赏一下自己,这么多天辛苦了。”
宋魁实在想不到一个人吃饭能吃什么好的,这些年他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凑合过来的,餐桌的对面总是空荡,品尝的再是山珍佳肴也无人分享。
此刻比起食欲,他更无法克制的是想要见到她的冲动。这种冲动由胃和腹腔里搅混着升起,又成为忐忑揪坠在他心间的一块石头。仅凭一张照片认定一个女孩,至今想来他仍觉得不可思议。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如此倾尽了所有,付诸了最大的努力与心血,只是因为一张照片,惊鸿一瞥。
真到见面的那刻,她是否也能与他有一样的心动?他无法预知周六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能有拥有她的这份幸运吗?还是说这半个多月的欢谈最终只会落得镜花水月,一梦成空?
第15章
宋魁在小区门口经常光顾的那家餐馆吃了碗面,去取车的路上,顺便找了个理发店把头发修了修。周末和江鹭见面,穿着也不知道该怎么搭配,正愁呢,堂姐电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