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理解,不会觉得有点遗憾吗?”
宋魁笑笑,“她办完离职以后我们又聊了几句,我记着她问我,你爸在公安系统当领导,你一个警二代,这么拼命,图什么?工资给你多发几千几万了,还是提拔你当领导干部了?当时听她这么问,我就知道我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没什么遗憾的,志不同道不合,本来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江鹭望着他脸上的疤,才知道这道伤痕是这样来的,不仅是脸上,还有腰上,再看他此刻仍包扎着的右手,心口一阵阵地酸疼,“其实……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拼命?”
他收起笑容,沉默了一下,严肃道:“我说句实话你别嫌我矫情,因为公安是我热爱的事业,因为要对得起‘人民警察’这四个字,对得起这身警服和警徽,更要对得起入警时的誓词。这是职业责任问题,跟其他的都没关系。”
江鹭并没觉得矫情。
这样的话从别人口中听来或许她会觉得讽刺,但因为是他,她久违地对这份职业感到肃然起敬,心底里那层隔膜似乎也已经慢慢消融于无。
无论她曾经遭遇过什么,不能否认,这个群体仍然有像他这样一群人在坚守。但这样的人,又需要亲人用多么伟大的爱来支持,来包容?她浅薄自私的感情,配得上这样高尚的事业和他崇高的理想吗?
在一路沉寂中,两人走到单元楼下。
等她站定,宋魁捏捏掌心里的手,率先打破沉默:“就说这么多吧,还有什么想问的?”
江鹭想了想,还是有些小心眼地追问:“你们后来还联系过吗?”
他好笑地望她一眼,“本来也没联系的基础,互相都没留手机号,联系什么。”
他们当时大概就跟她现在所处的阶段差不多吧,互有好感,但离成为男女朋友还有段距离。虽然也知道,他大概率不会在上一段里留下什么刻骨铭心、无法忘却的回忆,两个人只是相遇、相识,有了交集和好感,又在之后因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而分道扬镳罢了。可江鹭就是忍不住拿自己去对比,甚至揣测他对谁的好感度更甚,越想越莫名心窝酸涩。
是吃醋吧,尽管她不太想承认,也第一次发现自己占有欲居然这么强。他这还没谈过呢,但凡要是谈过了,有了更具体的可对比的前女友……她无法想象自己得多难受。刚才还笑话他呢,现在就应验到自己身上了。
宋魁发现个头高放到这情景下真是个劣势,她稍一低头,他就几乎看不见她的脸和表情,只能对着她这丸子头干瞪眼。
等了半晌不听她说话,只得侧身低一点,瞅她,问:“想什么呢?是不是又后悔跟我这么个破警察相亲了?”
“才没有……”
“有些女孩喜欢警察,都是带着职业滤镜。所以我也挺担心,你现在会不会对我也有滤镜,等以后接触多了,发现这职业不堪的那面,是不是也就失望透顶了。”
这一点他确实说错了,江鹭抬起头来,“纠正你一下,我对警察没有滤镜,我是对你这个人有滤镜。再说了,你说的那些女孩喜欢警察大多是因为她们制服控,你警服都不带穿的,我有什么滤镜啊?我喜欢的是你,只不过你刚好是警察而已。所以就算失望也是对你的为人或做法失望,跟你的职业没有关系。”
也是,不然也不能拒绝他这么多回。
不过宋魁还是从她的言辞里抓住了关键,攥攥她的手,“喜欢我,我没听错吧,是说了‘喜欢’这个词儿吧?”
江鹭噎住,才发现自己一时口快,赶紧撤回:“……我口误!是你先用这个词,把我带偏了。”
“那不喜欢?”
“谁说非得是非此即彼啊?”
宋魁不与她计较这一两字眼,一笑作罢,看看表:“九点多了。”轻拍她头顶,“平时周末都宅家里,今天陪我出来逛了这么久,累坏了吧?”
江鹭摇头,看着路灯下高高大大的男人,他遮去大半光线,影子刚刚好完全笼罩她,也完全隔绝了周遭的喧嚣和夜里的冷风。从未有过这样厚重踏实的安全感,即使已经到了楼下,却不想上去,还有许多话想对他说。
他们静静望着彼此,都没有再开口。
对视的目光的含义似乎被定义得太多太泛滥,以至于从这样的目光中剖析出情感便显得没有分量。然而江鹭确信,她便是沦陷在他的眸里,溺进去,与他的灵魂交缠。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这句话紧随其后,蓦然跳进脑海。
江鹭的脸霎时红起来,迅速转开视线,支吾道:“那我上楼啦?”
“嗯。三楼是吧?东户西户?”
“东面。”江鹭指给他,“有防盗窗,窗户上贴卡通贴纸那户。”
“好,上去吧,晚上冷。”
江鹭才黏黏地松开他手,慢悠悠走,一步两回头。
宋魁笑她,“回吧,明天晚上下班我接你去。”
她才依依不舍地朝他挥了挥手。
宋魁在楼下站着,仰头望着那个窗口,直到灯亮起,暖黄的光温馨地氤氲出来,照亮他心底,他的心也仿佛找到了归处。
第24章
周一满课,江鹭忙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但忙碌的缝隙,脑海里还是不断地冒出宋魁的身影,他的面容、味道,那双幽深的含着笑意总凝望她一瞬不瞬的眸。
想见他的心情就像早春抽绿的新芽,夏季里连绵整夜的雨,秋日将黄的树叶和冬天飘落的雪。迫不及待,无法遏止。
期待着时间可以按下快进键到晚上,再坚持一下就可以见到他,结果下午时却突然收到通知:明天教育局检查,全员加班补材料。
江鹭崩溃,给宋魁发信息:「完蛋了,晚上要加班。」
宋魁今天也忙,上午开大会,下午开小会,几个案子研讨跟进,时间过得飞速。直到收到江鹭信息,紧蹙了一整天的眉头才总算舒展了,看她发来的表情包,想象她发信息时面颊鼓起的懊恼模样,面上紧绷的神情也松弛下来,回她:「没事,我们大概也得加。我等你。」
两人忙得都没顾上聊几句,一晃到下班点儿,宋魁电话来了。
江鹭委屈地接起来,“警察叔叔,晚上不能跟你一起吃饭回家了。”
“要加到几点?”他问。
“不知道,我感觉至少得九点多?”
“管饭吗?不管我给你送去?”
“办公室一起订了。你呢?下班了,还是也要加班?”
“我应该再有个一个来小时就能完事儿。”
“那你还是别等我了,早点儿回家吧。”
宋魁当然不会应,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回家有啥事做?回去了不也是坐在那儿干想她,便答:“没事,你忙你的,我等着你。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江鹭心窝一暖,“那你先去吃饭好了,我抓紧干活,争取早点结束。”
“不急,你慢慢来。”
挂了电话,宋魁半躺进工位的椅子里,瞟了一眼斜对面张志勇桌上的烟盒。
今天是戒烟第二天。比起昨天和江鹭在一起因精神感官兴奋带来的注意力分散,今天回到单位,在熟悉的、充满惯性及诱惑的环境里,戒断反应比昨天更严重了。
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两点半,这几个时间段的反应尤其明显、严重,基本也对应了他平时总犯困、抽烟的点儿。焦虑,冒汗,心慌,工作时烦躁无法集中注意力,勉强靠嚼口香糖熬过去,下午一忙,没再出现类似情况。但这会儿闲下来,那感觉又来了。
临下班那会儿,他专程去了趟刑技,找他们队长罗圳讨教戒烟经验。罗圳戒烟有三年多了,据他所知还没复吸过,一听他要戒烟,笑呵呵、忙不迭地给他点赞,“哎呀宋队,你是好样的,能下定决心戒烟的都是好样的。欢迎加入我们戒烟大队。”
在他倾囊相授下,宋魁决定尝试一下比口香糖劲儿更大的口腔喷雾。去了趟超市,专门挑了个贵的、劲儿最大的薄荷口腔清新剂。好家伙,这玩意是真刺激,一喷进嘴里先是一阵火辣辣的烧灼,再猛吸一口空气,冰凉激爽像给大脑过了遭冰水似的,瞬间清醒舒畅了。
但是戒烟初期,口腔喷雾有作用归有作用,就是持续时间太短。就那么一瞬间,坚持不了太久,很快,烟瘾就又上来了。对这种情况,罗圳告诉他,没啥别的好办法,就是心上插把刀,一个字儿——忍。
忍吧。为了健康,更重要是为了某只闻不了烟味儿的小鸟,再痛苦他也甘之如饴。还要这样再坚持至少六天以上,熬过一个周期,戒断反应大概才能有所减轻。
他这儿正对抗烟瘾呢,孟春雷经过办公室门口,探进头来,朝他一仰下巴:“老宋,走。”
这是喊他抽烟。
宋魁摆手,“不去。”
孟春雷一脸狐疑,跟三大队的人去了。
宋魁不仅没跟队里的人提他戒烟,更是连半点端倪都没敢流露,以这帮人的尿性,但凡知道了,保不齐又会一通刨根问底挖出真相为止。没办法,干刑警的都这职业病。而他没啥对抗审讯的好办法,但凡被他们知道他是为了江鹭戒烟,铁是要炸了锅,不把他俩这点事扒个底儿朝天那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