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令先则笑着说:“别这么说,都是自己人。今天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吴裳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主要看这个人在原则的事情上是什么态度,对林在堂如此、对郭令先也如此。郭令先今日这么待她,令她感动。她心里暗暗记下一笔,想着来日定要报答她。
回到酒店后林在堂帮吴裳涂碘伏,她嘶嘶哈哈地哀嚎:“好疼,好疼!”
“打架时候就不感觉疼。”林在堂说:“虽然我支持你暴打他,但也担心你吃亏。”
“大家都在呢我怕什么?”
“你就知道他们会帮你?”
吴裳说对啊:“这次他们不帮我,下次我也不帮他们赚钱。唯一的问题是星光灯饰的人都太文明了。说实话林在堂,你就没考虑过招一些…”吴裳蜷起手臂比划两下:“这样的?招几个莽夫!说实话,这个商业环境我都怀疑有一天你会被暗杀…你为什么出门不带保镖呢?是因为你觉得你赚的钱不够多吗?可是一旦你挡了别人的路,别人也不会管你赚钱多少啊…”
吴裳是从今天的事情发现人性之恶的。
她读书的时候随大流,跟同学们一起歌颂真善美,学习真善美。当她步入社会以后,发现人心都是藏在下水道里,很阴暗。你几乎不能见到任何一个人完全光明,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着阴暗面,包括吴裳自己。
林在堂摇摇头:“不至于。倒是你,我应该给你配一个保镖。”
“为什么?”吴裳问。
“因为你总是会招人嫉妒。”林在堂认真地分析阐述:“你知道吗?人会嫉妒在他们心里跟他们一样的人,比如盛唐的销售会嫉妒你,厌恶你、他们会想你凭什么?他们想把你拉回跟他们一样的层次中去。但他们不会嫉妒唐盛和郭令先,因为他们觉得唐盛和郭令先本就是不一样的人。”见吴裳听进去了,就继续说:“所以你比我更需要保镖。”
“以你的逻辑,你也需要。唐盛嫉妒你,他比别人更阴暗,更可怕。”吴裳说。
林在堂笑着点头:“也对。”
刚接手星光灯饰伊始,因为工厂要裁撤一部分岗位,他不是没被人丢过臭鸡蛋烂柿子,那时他没觉得危险,只是觉得人的愤怒是带有攻击性的。他也遭遇过车辆被逼停,有人不停在敲打他的车窗,而他就在车里安静坐着。这一天他想,倘若那天有人拿东西凿开车窗,把他拖下车殴打,那么或许他就没命了。
愤怒会助长愤怒。
他说:“不管怎么样,以后要给你配个保镖了。”
吴裳摆摆手:“算了吧,你先给自己配吧。唐盛之流想弄死的不是我,是你。他们只会在我这里逞口舌之快。”
他们是这样说的,但转眼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他们从根本上觉得没严重到那个地步,无非就是小打小闹罢了。
第二天采销会人流密集的时段,盛唐的人当众念了道歉书。吴裳却不在场,她懒得听,去追一个国外的客户去了。
林在堂在研究亚马逊业务。
从前他们做出口贸易,货物从海洲港出发,一路走海运,运到国外。由国外的分销商将货物铺到商场、超市之中。这两年因为贸易政策的原因,他们在海外的市场遇到了阻力。分销商的话语权越来越大,而他们的利益空间越来越小。
林在堂就想:不如在亚马逊自己做呢?这个任务落到王能人头上,他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研究。
吴裳要追的那个客户,其实是无意间听到他跟人家聊天,他们是一家线上超市,货物远销40多个国家。线上超市啊,这可是跨境电商啊!她想去学一学。
客户已经走到门口准备上车了,被她拦了下来。她不失礼貌和热情地自我介绍说:“我刚无意间听到您做线上国际超市,我想跟您探讨一下我们是否有合作的可能。这是我的名片,我是星光灯饰的员工,我叫吴裳。”
那男人接过她的名片看了眼,礼貌地点头。
吴裳又说可否留下您的电话?他说:“回头我会打给你,再见。”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采销会就是这样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能建立起联系就已经很难了。吴裳站在那里目送他的车远去。
采销会结束后,吴裳特意留在海洲没回千溪。她怕自己挨骂挨打的事被姆妈外婆看出来让她们难过。于是她就窝在家里侍弄院子里的花草。
她有一些日子没有摆弄这些了,戴上手套和遮阳帽,换上衣服,就去了院子里。林在堂也被剥夺了喝茶的权利,被她拽进花园拔草。
叶曼文打电话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她捂着疼痛的嘴角说:“外婆我要加班啊,下周我抽一天过去。”
“你没事吧?为什么听你说话很奇怪呢?”
“我没事啊外婆,我加班能有什么事呢?”
她跟叶曼文说了几句话,挂断电话后问林在堂:“你说盛唐的人不会就此恨上我了吧?那个男的,昨天下午在会场,眼神好像要吃了我似的。”
“恨你的人太多了。被你抢过客户的人都恨你。”林在堂一边拔草一边说。
吴裳抬头想了想说:“糟糕,我发现除了姆妈、外婆、爷爷、宋景,没人喜欢我。公司里的人忌惮我,竞争对手恨我,你家人讨厌我…”
“你是不是忘数一个人?”林在堂提醒她。
“谁?”
“我。我也喜欢你。”
林在堂说的很自然。
他怎么能不喜欢吴裳呢?他睁开眼睛能吃到吴裳做的汤面,去到公司里有吴裳为他冲锋陷阵,下了班她陪她消磨时光。他从没尝试过与谁这样24小时黏在一起,但他却没觉得窒息。
吴裳裂了下嘴笑,疼。她斯哈一声,蹲着朝林在堂移动几步到他面前。她抱着双膝微微仰头看林在堂的脸,他看她一眼又低头去拔草。吴裳小心翼翼摘掉他的眼镜,凑到他唇角亲了一下,笑着说:“我也喜欢你呀。木木。”
“是吗?你喜欢我什么?”林在堂停下动作看她。
“我喜欢你有钱。”
“正经点。”林在堂不满意她的答案,他希望吴裳编一些更好听的话来骗他,不要浪费海洲难得的好天气,和园子里鲜艳的花。
吴裳难得正经,一直看着林在堂。看到他被摘了眼镜后突然的不适应,褪下了商人的伪装,整个人变得温和木讷;看到他的眼睛里漾着太阳吹动花草晃来晃去的波光;看到他白净的脸上有隐隐的期待。
吴裳真的很喜欢林在堂这张脸。
她记得初见时候她觉得他好像蒲君阳。
这一天再看,他跟蒲君阳其实并不像,吴裳倒是想不起那年第一眼看他,怎么就觉得像了。
她的指尖从他额头经过鼻尖滑到嘴唇,人凑上去亲了亲他,最终没有说出几句好听的话来。但她的目光晶亮的,他心满意足了。
这时林在堂问吴裳:“你之前一直不想在海洲待着,那你想去哪里呢?”
吴裳说:“我不知道啊。有时觉得去哪里没有关系,只要能随心所欲,拥有自由的选择,就够了。”
“没有人能拥有绝对的自由。”
“那就相对的自由。”
吴裳起身拿起水壶浇花。
花园中间从前那个站着撒尿小人的地方向下陷了,吴裳突然问林在堂还会不会想念孟若星。林在堂不假思索地摇头。
“那你看到她还会有感觉吗?”吴裳说:“会想起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吗?”
林在堂又摇头。
“薄情。”吴裳说。
傍晚两个人牵着手出门闲逛,不知道去哪里,就去了许姐姐那里。许姐姐见到林在堂起身欢迎他,吴裳却没有寒暄,因为她看见里面坐着的外国人,眼睛一瞬间亮了。
她突然想起那句话:当你真心想拥有一件东西,有人为你开路,有人为你让路,全世界都在帮助你。
她这一刻就有这样的感觉。
她推推林在堂胳膊说:“那个外国人,我在采销会上见过。他负责一个全球线上超市的中华区采购。我要上了。”
许姐姐看了看那外国人:“你说Daniel?”
“你认识?”
“我认识啊。”许姐姐说:“他特意来看我。”
吴裳快要尖叫了,她兴奋地推林在堂胳膊:“走走!你的跨境电商业务!快!”
林在堂只是在会上认真提了要推进这件事,没想到吴裳如此上心。林在堂被她感染,感觉她满眼都是生意的样子性感极了。这时他有意后撤,对吴裳说:“你去搞定。”
他在这件事上原本就是陪衬,是吴裳瞄准的人,又是她的人脉,倘若他参与,别人又要说:有靠山就是好。
吴裳唯一一次靠林在堂,就是他给了她星光灯饰的工作,其余全部的天下是她自己打下的。
林在堂坐在外面喝着咖啡吹着潮热晚风,有时透过玻璃窗向里看,吴裳的身体前倾,正在认真的表达和交流。林在堂知道,这件事对吴裳没有直观的收益,她这么努力,是为了星光灯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