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堂回:“好的。”
他下了班后就径直去了,去的路上还在想:开门就是吴裳家,蹭饭也方便。他一个人住大房子总觉得很空,其实他能用的空间也就那一点。他已经达到了心理上的自洽。
他在自己的房子里量尺寸,这时又想:早知道把小屋的钥匙也拿过来就好了,这样一起量,缺什么补什么。吴裳这个装修真是精打细算,每个月添置一点东西,不知要装到猴年马月。
他正量着,听到门口有说话声,接着有人在开小屋的门锁。林在堂推门出去,见到几个人站在那里。有一两个人像中介,另外的应该是一对小夫妻。
他问:“你们这是来做什么?对门刚装修完,你们走错了吧?”
中介看了下地址,再看看林在堂,纳闷地说:“没错啊,就这家啊。”
另一个中介说:“没错的,在我这里挂的,也带我来看过。”
“挂?要卖?”林在堂问。
“对啊。”中介说完开锁进去了,林在堂听到他们开始讲解房屋,哪里种花、哪里做饭,原本是要三代人一起住的,空间设计绝对合理,诸如此类。
林在堂当即给吴裳打电话,他察觉到自己的怒气已经无法遏制,就先挂断电话站在原地深呼吸。这时吴裳回了过来,问他:“怎么啦?我在应酬还没回酒店。”
林在堂沉吟了几秒才说:“你要卖小屋?”
吴裳愣了下,答:“是的,我刚说要回去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你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跟我说最合适吗?”林在堂压抑着怒气,听起来像无事发生:“在你挂房子之前跟我说最合适。”他说完就率先挂断了电话,碰到那把软尺,顺手就丢了出去。
林在堂好像从来都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被别人算计、被家人排挤、工作时遇到各种问题,哪怕孟若星出轨背叛他,他都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或许是不会生气的,没有能力生气的。
丢出去的软尺砸到墙上,砰一声落回地面。家电尺寸并没量完,他也不想再量,开门就走。对面刚刚看好房子,他听到那对小夫妻说:“装的再好,我们也是要按照自己的喜好重装的。不能因为装修好就加钱哦!”
林在堂不知吴裳遇到了什么难事,要匆匆卖掉这套房子。当他走到楼下,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又给吴裳打了个电话,但吴裳还在应酬中,没有听到。
等她的电话回过来时,已经是凌晨了。
吴裳喝了很多酒,讲话的时候舌头有些僵硬。她问:“你去小屋啦?”
“嗯。”
“我需要用钱,所以才挂小屋啊。”
“你遇到什么事了?遇到事情不会跟我说吗?至于到卖掉小屋那一步吗?”林在堂说:“你不是要用小屋给外婆和香玉妈妈养老吗?”
“哎呀,总之我着急用钱啊。林在堂你别问啦,我自己可以的。”吴裳这样说着,她有点想跟林在堂说她为什么要卖房,但话到嘴边几次,都被她压了下来。
她的头晕晕的,一边说话一边开浴室的门,脚踢到了玻璃门上,她叫了一声蹲在了地上。
“怎么了?”林在堂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我踢到门了,好疼。”吴裳说:“疼到我的酒醒了大半。林在堂,广州的客户同意延期交货不追责,我们需要跟他们签一个补充条款,OK吗?”
吴裳为了星光灯饰这么拼命,这让林在堂根本无法苛责她,也不愿再与她生气。他的语气温软了下来:“你看看踢坏了吗?”
吴裳疼出了眼泪,说:“好像是肿了啊。好疼啊。”
“要去医院吗?”林在堂问:“我现在给你叫车?”
“没事啊,我不去。”吴裳跳着回到床上,她的酒劲儿开始弥散,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真的好累啊。
“我还没有洗漱。”她跟林在堂说:“我现在整个人都是臭的。”
“先睡觉。”林在堂说:“先别管了,你不臭。”
“那你要不要再陪我说会儿话?”吴裳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她心里隐隐有不安,但又说不出。她想跟林在堂说会儿话,可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你睡吧。我陪你。”
“那你别挂。”
“不挂。”
吴裳将电话放到一边,掉头睡去。
林在堂听到她的呼吸声渐渐重了,接着竟然有了轻微的鼾声。房子的事他想先放一放,但他想知道吴裳为什么这么着急用钱。
尽管林在堂现在山穷水尽,但是他还可以跟朋友借一些,无论怎样,三五十万还是可以借到的。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趟面馆。
这一天海洲下起了雾,在临夏时候的大雾是很潮湿的,很多东西都消失在雾里。老街上的人影都像被天气蚀去了边缘。
香玉面馆旁边的几栋房子被罩了起来,里面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应该是在装修。林在堂知道二叔有些钱,父亲林褚蓄分文没有,他们搞这么大动静,可能真的要进军餐饮界了。
自林褚蓄出狱后,林在堂还没见过他。
他去看过林褚蓄两次,都是为着面馆的事,但林褚蓄一直不见他。林褚蓄恨林在堂,觉得这个儿子无论何时都不向着他,怕他影响他的生意,竟然做局陷害他,把他送进监狱。
林褚蓄从内心里已经不把林在堂当儿子看了,他怕什么,反正他想要儿子随时能有。阮春桂只知道他爱玩女人,但不知他玩到什么程度。他一心想再要一个儿子,他倒要看看到时阮春桂母子拿他怎么办。
林褚蓄心知自己从林在堂这里很难再拿到钱,那也没有关系,如果他能有别的儿子,倘若真要争家产,倒是也能出一份力。
阮香玉看到林在堂招呼他:“在堂,你怎么来啦?”
林在堂指着那几栋屋问:“装修多久啦?”
“有几天了。”阮香玉说:“别管了,老街不是咱们自己的,谁做生意都是应当。”
林在堂点头。
“你怎么来啦?”阮香玉又问一次。
林在堂不知怎么开口问阮香玉,倘若说吴裳卖房但阮香玉不知道,她八成是要着急的。他想了想问:“最近身体还好吗?面馆生意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
“没有啊。”阮香玉说:“家里一切都好。你总去千溪,也看到了,最近外婆每天能吃能喝能睡,还在钻研刺绣,说是要给年轻人上课。面馆的生意又恢复了,每天开门就开始排队。要说难处,香玉妈妈还真有一个。”
“什么?”
阮香玉指着队伍中的年轻人,小声说:“他们中的有些人,不知哪里听说你是我的女婿,想在星光灯饰找工作。但是说是简历都过不了你们那个…人事的筛选,所以总往我这里送简历。”
“香玉妈妈懂什么啊?也不好拒绝人家。一边卖人家面,一边收人家简历。这的确是香玉妈妈遇到的问题,你帮我解决一下。”
林在堂闻言笑了,跟阮香玉道歉:“对不起香玉妈妈,给您添麻烦了。我之前并不知道会给你带来这样的困扰。”
“这样吧,简历我拿走。您也别直接拒绝人家,我怕影响面馆的生意。具体如何做,我想一想。”
“那也只能如此了。”阮香玉笑着拍拍林在堂肩膀,要亲自下厨给他做一碗面。
林在堂见状知道她没有遇到什么难事,那大概率就是吴裳自己的事。林在堂就想:罢了,如果吴裳需要帮助,又没有门路,早晚会找他的。他们是夫妻。
林在堂这时想起昨晚看房的小夫妻说的话,有些心疼吴裳为装修付出的心血,他有心买下那个房子。
他给吴裳发消息:“你那房子,不行就卖给我吧。反正装修很符合我心意,我也很喜欢。以后外婆和香玉妈妈也能住。”
吴裳没有想到林在堂会做到这种程度,她无比感动。但是她知道,这房子不能卖给林在堂。因为倘若有一天林在堂知道了真相,会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屈辱。
她想着还是要当面跟他谈一谈,因为在电话里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
她这样想着,这一天就压缩了日程,马不停蹄地见客户,最后改签了当晚的机票,连夜回到了海洲。
吴裳落地后直接回到家里,林在堂还没睡,他正坐在花园里发呆。
吴裳放下行李走到花园里,从后面环住他脖子。林在堂拍了拍她手背,接着拉开了她胳膊。
“怎么了嘛!”吴裳不满:“你都不想我吗?我很想你的!”
林在堂回头看着她,见她仍像从前一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又或者她觉得即便发生了也与他无关。他心里一阵锐痛。
吴裳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就蹲在他膝前,说:“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你有没有事跟我说?”林在堂问。
吴裳是有事跟他说的,她想好好跟林在堂说一下濮君阳的事。但林在堂的状态不太对,她不想火上浇油,想择个他日再说,就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