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吃什么,睡在哪里,更是与她无关,这些事吴裳都拎得清。她在面馆待了会儿后确保服务流程没有问题,一切都能按部就班地进行,就去了趟海洲医院。
她的腰还在疼,医院里有中医理疗科,她顺道挂了个号,想去做个针灸。
排队快到她的时候,她看到走廊里走进一个人。那个人捂着脖子,显然是落枕了。这世界就是这么小,对方是林在堂。
林在堂稍显滑稽,见到吴裳倒是不惊讶,在她身边隔着一个椅子坐下,问她:“腰还没好?”
“你怎么知道我腰扭了?昨天才发生的事。”吴裳说。
“周玉庭说的。”林在堂说:“周玉庭说你为了逃避劳动,故意扭伤腰。”
“放屁。”吴裳说:“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林在堂说:“我脖子疼。”
寒暄过后,就都不再说话。吴裳一直盯着叫号,心里好奇上一个究竟在看些什么疑难杂症,竟然要这么久。她一副游离的姿态,把林在堂抛诸脑后。
“你后来去摘了吗?”林在堂忽然问她。
“摘什么?”吴裳问。
“避/孕环。摘了吗?”
林在堂费力地扭着脖子看吴裳。
他实在好奇吴裳会是什么表情。以他对吴裳的了解,猜测她大概不会做出什么反应。
吴裳也看着他。
她想知道林在堂为什么要突然说起这个。
其实关于他们结束的那段婚姻,到最后已全然没有了秘密。他们就差把对方扒个精光了。
“摘了。”吴裳说:“离婚后就摘了。”
林在堂静静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摘掉了环于她而言是否意味着摘掉了一个枷锁呢?那以后她再也不用带着伪善的面具跟他费力地周旋了。
摘掉了,挺好。
林在堂也看着前面,心想这看诊也太慢了。难道如今体虚的人这么多吗?
医生叫吴裳的名字,她扶着腰站了起来,跟林在堂说:“回见。对了,爷爷要带外婆一起出差,我听着他们的意思,好像要去很多地方。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这件事。”吴裳说。
“好的,谢谢。”林在堂指指里面:“到你了,去吧,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也祝你早日康复。”
吴裳的腰幸好没有骨折,只是肌肉拉伤。医生给她开了膏药让她回去贴。她开车回千溪的路上还在想:这世界也太小了,怎么就碰到林在堂了呢?他歪着脖子的样子也太好笑了些。吴裳忍不住嘲笑林在堂,完全忘记了自己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到了家,看到叶曼文正在整理行李。
外婆竟然哼着歌。
她似乎一生都没有这样没有任何压力地出走过,她好像把这当成了春游。
见吴裳回来就开心地拉着她:“裳裳,外婆要出门玩了。”
“去哪里玩呢?”吴裳问。
“走到哪里算哪里啊。”叶曼文说。
“那你准备去多久呢?”吴裳又问。
“想去多久去多久啊。”叶曼文这样答。
吴裳不想让叶曼文走,她没办法像当年叶曼文送她去读书一样开开心心送她去旅行。吴裳很担心外婆。
晚上她爬到叶曼文的床上,说:“外婆,你能不能少走几天啊?你就走七天好不好?”
叶曼文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这一天罕见地没有糊涂,耐心地哄吴裳:“外婆和你姆妈给你绣的那幅作品,快要绣完了。外婆先放在那,等外婆回来绣。”
“你不要想外婆,外婆有小少爷照顾呢,无论去哪里,都不会吃苦的。”
“还有啊,你自己要好好吃饭。如果外婆忘记给你发消息了,你也不要担心,一定是外婆玩的太开心了。”
叶曼文说的这些话吴裳都不爱听,她觉得那感觉很不好,好像在告别似的。她抱着叶曼文脖子撒娇:“外婆,不管怎样,你早点回来。”
叶曼文没有答应她,因为她睡着了。
吴裳听着外婆均匀的呼吸,心里安稳一些,也渐渐睡去了。第二天睁开眼睛,家里安安静静,老黄也不知好歹跑到哪里去了。吴裳喊了几声外婆都没听到回应,她腾腾腾扶着腰跑下楼,在桌上看到外婆留给她的便签纸,上面字迹凌乱,但依稀能看出写的是:“外婆出门玩啦!”
吴裳哭笑不得,心里空落落的。打开冰箱,看到外婆留下的小馄饨,撇了下嘴,说:“你倒是心狠。”
她这一天心情都不算好,一直在给叶曼文打电话。打到最后叶曼文烦了,说:“你再打我就跟你断绝关系了!”吴裳这才停止。
她心里空,脑子就异常活跃,于是突发奇想,想搞一波试营业。她等不及了,第二天就在“千溪欢迎你”门前放了炮,接着就在网上发起了宴请报名。
没想到第一个报名的人是廖恩宏。
下一天他就出现在了千溪。
第96章 生两意,情相绝
绳子捆住我
海水困住我
我无法呼吸
——吴裳2015年1月《游出去》
阮香玉第一次做完放疗那天,吴裳定了一个小蛋糕。她拎着精美的蛋糕盒穿过人潮汹涌的外滩,看到轮渡从江面开过。
林在堂给她发消息问她情况怎么样,吴裳没有回他。确切地说她以为自己回他了,但其实她没有。她近来时常这样恍惚,宋景说这是她从内心里对林在堂的一种忽视。吴裳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跟林在堂说话好像很累似的。
她盯着轮渡发呆,幻想着轮渡上的人在对着外滩的灯火拍照。那灯火里,或许也有星光灯饰生产的一盏。
吴裳接着找个台阶坐下,打开了蛋糕。她想吃一些甜腻的东西,最好能把她的心口腻得没有缝隙。一口送进嘴里,心情好些了似的。
这时阮春桂给她发来一张照片,是她跟一个男人一起走路的照片,男人好像把手搭在吴裳的肩膀上。那个男人是许姐姐的一个朋友,那天吴裳在跟他讨论基金的问题。他的手压根没有碰到吴裳,那只是一张错位的照片而已。吴裳觉得阮春桂过于无聊了。
“你在干什么呀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阮春桂几乎要对吴裳破口大骂:“你在给谁戴绿帽子呀?你真是一点都不闲着啊。”
吴裳没有回她。
自打她离开星光灯饰,林家人对她开始变本加厉地坏。他们意识到在林在堂的心里,吴裳不过如此,所以就更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吴裳去参加的家庭聚会,他们总是说:御厨后代,今天给我们做什么拿手好菜啊?吴裳这时不会理会他们,比起跟他们讲话,她更愿意去厨房。
阮春桂不知哪里听来的风声,说吴裳行为上不检点,这让她非常生气。
阮春桂没有等来吴裳的消息,就要给阮香玉打电话,吴裳是不怕的,因为她用姆妈手机把阮春桂拉黑了。阮春桂快要气疯了,就又给吴裳发消息:“你要有分寸呀!不要闹出什么丑闻来让在堂不好做!安心做你的海洲太太不好吗?”
吴裳一边吃蛋糕,一边拿起手机慢悠悠回她:“海洲太太外面都有小男人,我也要有。”
她现在对阮春桂就是如此,心情好就好好跟她说几句,心情不好就跟她对着干。她很喜欢看阮春桂发疯,这让她觉得新鲜。
她知道阮春桂在找人跟着她,那人甚至跟到了上海。吴裳没猜错的话,现在她坐在黄浦江边吃蛋糕的事阮春桂也知道了。
吴裳知道阮春桂为什么会这样。
她觉得吴裳会用出轨的方式报复林在堂,因为他没有在她需要他的时候站出来。阮春桂总是把人想象得很肮脏。
吴裳从来没想过出轨。不是因为她有多爱林在堂,单纯是觉得那样很耗费她的心力,而她很难从中得到快感。她刚刚开始做“海洲太太”,又要照顾生病的姆妈,还要开始接管面馆的生意,很多事让她应接不暇,而她几乎把所有的剩余时间都用来看书了。
她看各种理财投资的书、还有学习富人思维的书,说是在看,其实看过后全忘了。她无非就是想让文字在她眼前存在,以填满她痛苦的、虚无的时间。
林在堂近来一直在出差。他想把过去因为恶意商业竞争耽误的业绩补回来,除夕前给员工发大额奖金。所以吴裳跟他碰面不多,就算有时两个人都在家里,她人也恹恹的不太说话。
她的身体也在抗拒林在堂。
她原本想跟他演戏,但有一个晚上,她发现演戏很难。她承认林在堂在夜晚是很有耐心的,但是那一天,他努力了很久,她仍旧没有反应。
她觉得自己快要干枯了。
“直接来吧。”吴裳说,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玻璃瓶交给他,接着躺回去:“用这个。”她的语气很平淡,眼睛微微闭着,等着林在堂动作。
林在堂看着那个玻璃瓶,他知道用这个会很容易,他能解决需要,她也不需要强迫自己接受他。但是他将它丢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