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有一次走新修好的路去临海村,足足快了十分钟。这十分钟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吴裳算过:倘若有在临海村工作的人,下班后不想在厂区吃饭,那么可以选择千溪。
临海村的饭吴裳太熟悉了。整个厂区只有星光厂自己的食堂饭菜算是可口,其余的园区食堂只能算是果腹。吴裳想先赚点小钱。
这一次她跟廖恩宏说:“要么你先投资我干个食堂吧?咱们先磨合磨合,怎么样呀?”
“吴裳你真的太聪明了。”廖恩宏说:“你怕我以后不来了,所以给我一个诱饵。这个诱饵虽然很小,又能达到你的目的。但是说实话,我没投资过小食堂。”
“香玉面馆最开始只有四张桌子。”吴裳给廖恩宏比划:“不瞒你说,我姆妈最开始开香玉面馆,只有老街上的人去吃。面馆也很少招待外地人,都是从零开始的。说回我这家食堂,区别于“千溪欢迎你”,不同风味的简餐,也能满足更多人的需求。”
吴裳说完停顿一下,见廖恩宏抿着嘴没说话,她知道这是他思考的方式,他在等着她继续说。
“说回临海村。”吴裳又继续说:“临海村未来将会是一个成熟的产业带,其实现在已经成熟了。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临海村。但是临海村的生活设施其实并不好,新建了快捷酒店,那住宿环境,该怎么说呢?你这种差旅人士连夜要赶回海洲的程度。”
“在这种情况下,依托产业带的发展,就要有一个副的生活中心,来承接他们吃饭、睡觉以及娱乐的需求。这副中心不能离临海村太远,太远就不方便。新路修完以后,十分钟,临海就到千溪。再没有比千溪更合适的地方了。”
廖恩宏惊讶于吴裳的思考能力。
她是一个很有前瞻性的人。
“继续说。”廖恩宏说。
“你以为我让你投资的是一个小食堂,不,我让你投资的是一个生活娱乐综合体的雏型。小食堂一定会比千溪欢迎你更快投入使用。”
“你在给自己找退路。”廖恩宏明白了吴裳的意思。当下的情况,“千溪欢迎你”贸然开业,会有很大的问题。吴裳没有引进任何投资,她既不愿让自己的钱打水漂,也不愿欠投资机构的人情。但食堂不一样,食堂是轻量化运营,只要她想干,很快就能干起来。廖恩宏没猜错的话,吴裳想马上启用给千溪村老人做饭的那个院子,这样能一举两得。
吴裳拍了下廖恩宏肩膀:“说真的,如果不是你没事就来千溪,跟我混熟了。这个机会我肯定不会给你。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别人抢着投你。”廖恩宏替吴裳说了。
吴裳不由笑了。
这时她想起林在堂。
吴裳不常想起林在堂的。
她记得有两年时间,林在堂格外热衷于带她参加聚会。吴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她对待这些聚会格外认真。起初别人大概从哪里听得关于她的三言两语,内心里对她并不全然尊重。他们把她当成一个“拜金”、“有野心”、“想向上爬”,但又没有很大能力的女人,他们以为她甘心于做海洲太太。
吴裳知道他们的心态,但她没有气馁过。她很认真地对待他们,筛选自己的人脉。她价值凸显的时候,是从她帮那些人解决问题开始。
那时林在堂对她说:“我是你最好的人脉,只要我们关系还在,只要星光灯饰不倒,你就不用担心。”
吴裳只认同一半。
她想把那些人变成她自己的。
现在想投资她的人之中,不乏当初那些人。
吴裳不像别人,觉得离婚了就要斩断那些关系,她觉得那样很愚蠢。她也没有过多无用的自尊心,在她心里,那些人就在那,如果能被她利用,那一定也是因为她也有被他们利用的价值。
这是“价值交换”的本质。
“你在想什么?”廖恩宏问。
“我在想,你可以先给我投资一百五十万,我今天就想做。”
“这么急吗?”廖恩宏问。
“对,我一天都等不了了。”
吴裳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她想做,就要马上去做。至于成功或失败,那都不重要,走着看!
她当天就去了一趟临海村。
疯子这次没有追吴裳。他正躺在原来的大门边,嘴里咬着一根玉米。见到吴裳甚至咧嘴一笑。
“他怎么出入这么自由呢?”吴裳问保安:“他有通行证吗?有行程码吗?他连手机都没有呢。”
保安叹了口气,对吴裳说:“你饶了我吧!每天让我跟着他,他的行程码就是我的行程码!我的就是他的!”
吴裳被保安逗笑了。
保安问吴裳来园区做什么?是否有人接待?没人接待不让进。吴裳原本想找星光厂车间主任的,想了想感觉不好,最后填了林在堂。
“林总啊。”保安说:“那你打电话让他派人来接。”保安是新来的,并不认识吴裳。
吴裳毫不犹豫打给了林在堂,打第三个林在堂才接。他问吴裳什么事?吴裳说你派人来接我,我有事进园区。
“等几分钟。”林在堂挂断了电话。
这时下起了雨。
吴裳站在保安室的屋檐下等林在堂安排人来接她。
园区摆渡车一辆接一辆地走,时间就这样穿梭流逝。二十分钟后,吴裳看到林在堂自己撑着伞从摆渡车上下来。
他走到她面前,递给她另一把伞。
“你车呢?”吴裳问。
“坏了,送去修了。”
吴裳这才发现,林在堂被伞遮住了的额头上缠着纱布。
“你怎么了?”吴裳问。
“出了个小车祸。没事,不严重。”
林在堂并不想跟吴裳分享这次车祸,他怕吴裳对此幸灾乐祸。吴裳对他的厌恶,他自己内心十分清楚。他甚至不知她是否厌恶到希望他死的地步。
“怎么出的?”吴裳问。
“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打破我们之间的尴尬。”林在堂说:“这样会更尴尬。你直接说你今天来园区干什么?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就好。”
“我要去吃食堂。你帮我报备。”吴裳说:“特殊时期别人做不到。”
林在堂将伞抬高,看了吴裳一眼,接着拿出手机打电话。目前园区除了星光灯饰有自己的食堂外,还有两个园区食堂。这两个园区食堂目前的承包人吴裳很熟悉:林在堂的二叔。
“你二叔在吗?”吴裳明知故问,林老二肯定不在的,他不会关心这个小生意,每个月只有收账时候来。吴裳没猜错的话,是林老二出的资质,然后他转包给了别人。以林老二的品性,是绝对不会花时间真的去运营一个食堂的。
“你要让临海的人去千溪吃饭?”林在堂问。
“我知道瞒不过你。是的。”吴裳答。
雨势大了。
“你要是怕我给你惹麻烦,就…”吴裳说。
“惹什么麻烦?”林在堂打断她:“林老二能管住别人去哪吃饭吗?食堂的饭那么难吃,他自己不想办法解决,怪你又开食堂吗?”
“你甚至猜到了我要做食堂。”吴裳这时说。她知道林在堂非常聪明。
“我不傻。”林在堂看了眼时间,到午饭的点了:“一食堂离园区大门不远,走吧。”
吴裳跟在他身边,撑着他给她带的伞。
园区不像从前那么热闹,到了吃饭的时间,也几乎没人往食堂走。
“怎么回事?都不吃饭吗?”吴裳问。
“宁愿自己带饭,也不愿去食堂吃。”林在堂说:“现在园区里的企业取消了伙食补助。”
“为什么?”吴裳下意识问,见林在堂看她,就明白过来。企业要降本增效了。她接着哦了一声。
她知道林在堂的日子也不好过。
大概2015年的时候,星光灯饰在全国增开了400余家实体店。在那一年,这些直营品牌店为星光灯饰带来巨大的品牌影响力,销售额于当年翻倍,创造了一段业内佳话。现在这些店面受到了冲击。
这考验着林在堂的现金流,以及他的脱困能力。
“我们食堂还是管饭。”林在堂猜到了吴裳的想法,说了这样一句。
“你在我面前不必盲目要面子,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会一直管饭。”吴裳说。
前面有小水坑,林在堂迈过去的时候,下意识拉了吴裳一把,但很快松开了手。
“如果你要开食堂,我给你个建议。”林在堂说:“你可以找园区管委会,跟他们协商在中午时候增开园区到千溪的摆渡车。但前提是你的配套设施得先起来。”
“我刚也有闪念。问题是成本。”吴裳说。
“那个廖恩宏不是在千溪吗?”林在堂说:“我听说他住在千溪,也不能总是一毛不拔吧。”
“一毛不拔是什么意思?”吴裳说:“他一直要给我钱,是我一直不想要。这次做食堂,我想让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