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黏腻的感觉令林在堂心烦。
吴裳觉得林在堂变了。最先变的是他的体温,他变得很热。吴裳夏天时候贪凉,但林在堂总炙烤着她,她就想着法子躲他。林在堂却总是勾缠着她。
吴裳是后来才知道阮春桂给林在堂找偏方喂他吃的,她问他为什么乖乖吃呢?他有的是法子躲过去。林在堂说:“我不信邪。我想看看偏方是怎么回事。”
“你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了吗?”吴裳问。
“是的。好无聊。”林在堂说。
这一年对于星光灯饰来说是很好的一年。
房地产市场持续、稳健地发展,人们愈发执着于拥有自己的房子,买了房就要装修,所以灯具生意很好做。
这一年林在堂开始在全国广泛地铺设门店,他要彻底摆脱从前星光厂的小作坊模式,让它成为真正优秀的企业。
与此同时,星光灯饰还加强对经销商的管理,收回一些不合格经销商的牌照。星光灯饰在前面收牌照,盛唐在后面放牌照,一定要将这摊水搅浑。
有很多人找到吴裳,想让吴裳跟林在堂说一些好话。吴裳总是推脱:“我当初怎么从星光灯饰离开的你是知道的对吧?如果我真有那个本事,我就不会走了啊。”
她这套说辞收效甚微,有人开始往她手里送东西。
他们认准了吴裳是一个“贪财”的人,往她手里送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吴裳自然不肯要,一个个向回退。这招行不通,又有人说林太太“好色”。
林太太喜欢戴眼镜的小白脸。
于是就有人带着这样的小伙子请吴裳吃饭。
吴裳喜欢漂亮男人,但也仅仅只是多看一眼罢了。她因为常年跟林在堂在一起,眼光被林在堂养刁钻了。男人不仅要好看,最好文明点。好看文明的男人,再有些才华更好。吴裳最怕漂亮男孩张口叫她“姐姐”,故意装出无辜的眼神,这让吴裳觉得这男孩很蠢。所以她发现,她还喜欢聪明男人。
这样的饭局吃了几顿,吴裳就很疲惫了。
她干脆又买了一个手机号码,这样除了亲朋好友,再没人能找到她了。她终于清净了。
林在堂开始带她出席一些会议。
她自己闲来无事,请了教练学“商务礼仪”。她学得快,演得好,半个月后就完全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了。站在林在堂身边,比他还像总裁。
吴裳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她内心里知道自己的一生不会仅止于此,她早晚要斩断林在堂拴在她身上的绳索,向高处飞、远处飞。所以她参加这样的会议,格外注意甄别哪些人可用。
阮春桂提醒林在堂:不要让吴裳的风头盖过你,不然你们早晚要拆伙。林在堂则不以为然地说:“吴裳的风头盖过我,难道不是从侧面证明了我很懂识人吗?让她发挥好了。”
林在堂喜欢带吴裳出门应酬。
吴裳有她的厉害之处,有吴裳在的场合、林在堂能做透明人。他自己应付不来的东西,吴裳游刃有余。她总是轻易就成为饭局的明星。
林在堂喜欢看吴裳应酬。她那么八面玲珑,那是他不曾有的。
林在堂也知道吴裳是带着目的在应酬,她不显山不露水,但稳准狠地找到哪一个是未来可用的人。林在堂瞥到吴裳在饭局结束后会写备忘录。
那长长的、详细的备忘录,是吴裳的野心。
有一次林在堂故意逗吴裳:“你在写什么?借我看看。”
吴裳把手机藏到身后,就不给他看。
林在堂作势要抢,吴裳转身就跑,她不想让林在堂窥探到这些。
林在堂追上她把她压在沙发上,抢过了手机,解锁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密码,逼着吴裳告诉他。吴裳不肯,林在堂说:“我的手机你随便看。”
“那是你的事。但我不想看。我的手机你不能看。”吴裳说:“今天不能看,以后也不能看。”
林在堂死死地盯着她,吴裳铮铮地看回去。她像一匹无人能驯服的野马,或者野兽。即便被关在笼子里,也不会泯灭她的兽性。
林在堂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吴裳,你记那些人的信息没用。你不如记一记我的喜好,我是你最好的人脉。”
“我记你的喜好还少吗?”吴裳说:“我像一个黄脸婆一样,每天等着你回家、给你做饭、陪你睡觉,你随便说一句想吃什么,当天就能在餐桌上见到。这还不够吗?”
“够了。”林在堂说:“谢谢。如果你想跟这些人熟络,那么我可以搞一些私人聚会。把他们邀请到家里来。”
“你愿意吗?”
“我支持你。”林在堂说:“吴裳,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从本质上来讲,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你过得好的人。因为你好了,我就好了。你有麻烦,我也就有了麻烦。你懂吗?”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我想说,他们介绍给你认识的男人没有一个单纯。他们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戴眼镜的、斯文的、温柔的,一旦你看上了谁,他们就会给你设下陷阱。”
“你以为我不懂所以才说这些吗?”吴裳问林在堂。
“不是。”
“因为你不信任我,所以才跟我说这些吗?”吴裳又说:“你对我的信任崩塌了。虽然我不知道因为什么。”
林在堂摇头:“没有。”
“自信点,林在堂。我跟你在一起,就只会想着你。外面传言那些,我们都不需要听。如果有一天哪一个会成真,我会提前告诉你。”
吴裳以为自己是在宽慰林在堂,却使林在堂明白:她对他的爱很稀薄。很稀薄。
就像他能给她的安稳一样稀薄。
第100章 疑无路,又一村
夏天的海水
一望无际
我的故事
开始讲啦
——2020年5月吴裳《我的故事》
“我想跟大家讲讲五月的千溪。”
“五月的千溪,或许是它一年之中最好的时候。天气还不算热,当然也不冷。阳光很温柔,既不过分地炙烤你,也不会将海晒出过多的蒸汽蒸着你。”
“湛蓝的海面波光粼粼,海浪推着波光,一浪又一浪地向海边涌来。海鸟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小螃蟹在沙滩上爬来爬去。”
“如果你饿了,随便敲开谁家的门,阿婆们哪怕很忙,也会给你做一碗素面。你可以给钱,她们大概率不会要。只要你跟她们聊聊天。”
“很可惜,如果你最近来千溪,那你看不到我外婆,也看不到我姆妈,不然你能吃到海洲最好吃的面了。”
“我姆妈生病去世了,我外婆跟好朋友离家出走了。你问得很好,没关系的,我没有很难过。”
吴裳跑到手机前,对着镜头故意凶狠地说:“知道不礼貌还问!”接着大笑起来。
她在开直播。
叶曼文跟林显祖走了,她每天开始醒很早。吴裳从前是很喜欢赖床的人,她喜欢床。尤其喜欢千溪家里,她那张狭窄的熟悉的床。无论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她在那张床上躺一会儿,睡个片刻,好像一切就都能好起来。
现在她睡不着了。
床上像长了钉子,扎得她难受。她醒得早,也不饿,不知该干什么,就去海边搞直播、拍视频。她拍千溪的日出,大片橘色的光铺在海面上,将沙滩染成金色,跟天空融为一体,她直播赶海,她提着小桶,穿着靴子,在海边走来走去。
有很多像她一样早醒的人来看她、有时直播间里能有上百人。她跟大家聊聊天,展示一下已经建成的“千溪欢迎你”,说我们现在准备请网友来这里做客,你只管带着眼睛和嘴来、把钱包放在家里就好。
有人在评论区说她是一个看起来有故事的人。
故事啊。
吴裳若有所思:你这么说感觉我好像很老了。其实我很年轻啊,我刚二十岁呢。
宋景推着她爷爷来海边看日出,听到吴裳这么说,就大声嚷嚷:“主播要杀人啦!”
她的爷爷现在很奇怪了,晚上不睡、早上不睡,推到海边就开始睡觉。宋景不敢忤逆他,因为她的爷爷现在很爱生气。
“是不是人老了都爱生气啊?”宋景一边说一边把吴裳的手机向海边一转,说:“看去吧!看老人与海!”
她爷爷歪着脑瓜子对着大海流着口水呼呼大睡。但背影却非常有意境,评论区一直在哇哇哇地感叹。
这时廖恩宏又来了。
他从二月起,只要有时间就会来千溪,他的周末基本上是在千溪度过。他周五下班后从全国各地飞往海洲,半夜时候出现在千溪。他来了很多次,吴裳却还没能请“粉丝”吃上饭。
有时要成行了,新闻说“不行、不行、不能乱走”。
吴裳有些焦虑,焦虑老人的身体、焦虑在烧钱的日子,唯一令她欣慰的是:那条路,终于修到了千溪。
路到了千溪以后,会进行分叉。一条直接接到村子的小路,一条拐向海边。吴裳对这个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