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裳觉得宋景有些异样,就揪着她衣袖把她带到一边:“说!怎么回事?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在撮合我和林在堂?”
宋景面色不太自然,左顾右盼,朝吴裳心虚地笑笑。吴裳抬手做打状,宋景跺脚:“哎呀!还不是老宋么!这时候日子都不好过,别家工厂都接不到活了,最近星光灯饰是老宋唯一的客户了。”
“然后呢?”
“然后老宋说让我不要每天对林在堂吹胡子瞪眼,怕我哪天把林在堂惹急了,他把活给别家。”
“那你撮合我俩做什么?”
“这个真的凭良心:我不是在撮合,我只是嘴欠啊。”宋景举起手:“我发誓,我没有。”
“你有。”吴裳肯定地说。
“好吧,我有。”宋景说:“你们去远村那天,周玉庭跟我说林在堂净身出户后,身上真的没有钱。他跟周玉庭借了钱周转…我又觉得他可怜。我没见过这么穷的企业家啊…”
吴裳被宋景的神态逗笑了,指了指她:“你呀你呀,藏不住事!”
“我是真的这么想,挺可怜的。”
“他可怜不是我应该爱他的理由。”吴裳说:“可怜构不成爱。”
“好好好。我不嘴欠啦。”
宋景嘻嘻笑着拉吴裳去工作。
队伍终于排到了林在堂,他问吴裳:“请问我应该在哪里办饭卡?”
吴裳手向后一指。她态度不算好,林在堂也不再多问,乖乖去办理。
工人们都说食堂的饭好吃,林在堂就很想尝一尝。在窗口溜达的时候,越发觉得吴裳了不起。食堂窗口很干净,菜品选择很考究,价格实惠,但卖相都很好。
林在堂喜欢吃面,所以在面档多做停留,纠结该吃哪一款。
“我给林总推荐海鲜打卤面。”
林在堂闻言回头看到廖恩宏。
他是知道廖恩宏周末会来千溪的,没想到工作日他也会来。
于是他认真地问:“廖总是辞去工作了吗?准备在千溪定居?”
“那倒也不是。现在千溪综合体是我的重点项目,我们素来也有驻场这一说。”
“体量这么小的项目也需要驻场吗?”林在堂虚心请教:“我一直以为廖总操盘的都是百亿项目。”
“当前的确没有更好的项目了。”廖恩宏说:“我来千溪,性价比最高。”
“从何说起?”
“因为我来千溪,就能见到林总。见到林总,就约等于接触星光灯饰。”
林在堂低头沉吟,最后说:“既然如此,不如去星光厂和星光大厦办公。”
“那我受宠若惊。”廖恩宏知道自己赌对了,心里打了一个响哨。但他面不改色,仍旧是那一副温良的样子:“林总何时方便?”
“反正廖总每天住千溪,可以跟我一起上下班。”
“好啊。感谢。”
廖恩宏端着餐盘离开了。他虽然为人和善温良,但在他所处的行业,若没有极大的心机,自然也是混不下去的。他想跟星光灯饰一起玩。一直以来都很想。但林在堂其人很怪,之前有资本注入,又很快被他踢出局。
廖恩宏想啃下林在堂这块硬骨头,吴裳是他的策略之一。他心里觉得对不起吴裳,但庆幸自己没做什么下作的动作,自己争取的与吴裳的合作,也在有序地推进,并保证不出任何问题。
在别人看来,他们是三个关系复杂的男女:两个男人在争抢一个女人。而真相是,他们之中,至少有两个人,心里都是生意。不,三个人都是。
林在堂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廖恩宏。
他故意表现出跟吴裳很熟络,似乎也不是故意表现,他得空就来千溪,无时不刻不表达着对千溪的喜爱,他跟吴裳是真的熟络。而吴裳呢,对他亦是亲近。
林在堂是坐在院内树下吃饭的,他细嚼慢咽若有所思。而廖恩宏吃过后跟吴裳站在门口聊天,他们不知在讨论着什么,说着话,吴裳对他竖起拇指。
透明防沫罩下,吴裳的脸笑成一朵花。
林在堂知道吴裳一向受欢迎。
从他们结婚伊始,就不断有人向吴裳面前塞男人,想借助吴裳搞定林在堂。吴裳左挡右防,疲于应付。小男人们对吴裳趋之若鹜,只因她是有钱、年轻、漂亮的海洲太太。大有不想逢场作戏的意思。
那些男人林在堂知道吴裳看不上,但心里也会介怀。廖恩宏不一样,吴裳不轻视他、也不讨厌他,甚至对他有着异于常人的亲昵。
这让林在堂不舒服。
他吃过饭就出去,廖恩宏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头,径直去了海边。
林在堂的态度廖恩宏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像一只无辜的老狐狸一样假装去问:“林总是一直这么寡言,还是…”
“有时吧。”吴裳说:“也分人。”
廖恩宏做了解状,转身走了。
这个晚上,食堂关门后,吴裳依惯例去“千溪欢迎你”检查情况。这时她一天之中最期待做的事。因为当她走进去,就感觉自己被千溪拥抱了。
漂亮的、孤独的建筑矗立在那里,远远看过去就很好看。
吴裳站在海边看了会儿,这时看到海岸线上远远走来一个人。那人影吴裳并不熟悉,她觉得是临海园区的某个吃了饭想在海边散步的人,所以并没多想。
她光着脚跟海浪玩耍,一手抓着自己的鞋。那人走越走近,吴裳怕挡他的路,刻意向海里走近一步。
海风吹得她很舒服,她面朝着大海,抬头看着星星。当她察觉到身后有响动的时候,整个人立即被一股俯冲的力量撞倒了。接着她察觉到有人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向海里按。
吴裳几乎是第一时间反应到:她遇到麻烦了。
海水灌进她的鼻腔,那种感觉让她一瞬间就回到儿时:她在大海里挣扎,濮君阳不顾一切救起了她。深海带给她的恐惧好多年才消退,而这一天,又一股脑重新席卷了她。
吴裳快要窒息了,但她想:我不能这么死,我不能被人欺负。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将手臂向后,胡乱地抠住了那人的眼睛。
她太瘦了,根本打不过她,漆黑的海边空无一人,吴裳想: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她开始奋力挣扎,准备做殊死搏斗。
奇怪的是,那人忽然拔腿跑了。
吴裳惊魂未定,浑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海里打捞出来的女鬼。
这时宋景和周玉庭在海边呼喊她:“吴裳!吴裳!”他们三人每晚都在“千溪欢迎你”集合,吴裳从不迟到,这一天她没来,也联系不上。好朋友们慌了,大声呼喊她。
他们的声音就像吴裳的救命稻草,她用最后的力气循声奔向他们,最后扑进了宋景怀里。
“吴裳!吴裳!”宋景焦急地问:“你怎么了?你怎么浑身湿漉漉的!你怎么…”
吴裳牙齿打颤,说不出完整的话:“冷…冷…”她说。
宋景脱下外套给她裹上,说:“你是不是掉海里了?像小时候一样?”
“你先别回答我,先取暖!”
他们把吴裳带回“千溪欢迎你”,在里面找出干活的备用衣物给她换上,又让她喝热水。
吴裳缓了很久,恐惧才彻底褪去。她说:“我挡人财路了,宋景。刚在海边有人把我按进了海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跑了。”
“报警!”宋景气的手抖,拿出手机来报警。吴裳拦住了她:“先别报警。”
“为什么?”
吴裳摇摇头,没有说原因。
林在堂闻讯赶来,见到狼狈的吴裳,只是攥着拳头坐在那里,狠狠咬着牙一言不发。
吴裳能看出林在堂生气了。
林在堂生气就是这副样子,心疼也是这副样子。
“我自己掉海里的。”吴裳说:“一不小心被浪卷下去的。你也知道,我们千溪…”
“胡扯!”林在堂的声音忽然极大,大声骂了一句:“胡扯!你为什么要瞒我?我还能害你不成!”他额头青筋暴跳,因为气极,一张脸涨红着:“你能跟他们说不能跟我说!”
屋里的几人都愣住了。
宋景试图缓解尴尬,说:“那个…可能…吴裳也没跟我们说那么多…”
林在堂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他根本控制不了。他从没想到吴裳有一天也会遇到这种事!
“你为什么不报警?”他问吴裳:“你不报警,下次还会有人来伤害你。你知不知道这是法治社会?”
“你态度好点吧,她刚受到了惊吓。”宋景提醒林在堂,她真的觉得林在堂这个人是不是把所有的头脑都用在生意上了,怎么到了吴裳这里,他就处处做错呢?
“对不起。”林在堂说。
他恳请宋景出去,他想跟吴裳单独谈一谈。宋景说那好吧,就拉着周玉庭出去了。
房间内只剩他们二人了。
林在堂缓缓走到吴裳面前,细细查看她的脸色。他担心她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