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那个人走向海里,回头看着镜头。画面很诡异,吴裳毛骨悚然,缓了几秒钟才把这条转给廖恩宏。
她说:“我怀疑有人恶意竞争,在网上鼓动别人来千溪闹事。交给你处理吧,找出背后的人。我现在只能加强巡视,快要开业了,别闹出大动静来。”
廖恩宏要她放心,他一定会查。
然后他问吴裳:“林在堂回海洲了是吗?”
“对。在临海园区。你不是知道吗?你之前还去过他上海的工厂。”
“但他突然搬回来没跟我说。”廖恩宏说。
“那是你们的事。”
台风要将屋顶掀翻了。
吴裳一直看着外面,这时是不会有人有能力走到海边的,但她仍一直死死盯着。吴裳珍视人的生命,也珍视自己的事业,他们这么多年辛辛苦苦耗尽心力要顶起的千溪,万万不能遭遇这样的流言和打击的,综合体必须光明正大地如期开业。
许姐姐要她歇会儿,她摇摇头说:“我不能睡。”
她问那男人:“就你一个人来吗?没约人一起死吗?”
男人麻木地摇头:“没有啊。”
吴裳知道从他口中得不到什么消息,她只希望台风快点过去,警察同志能安全过来。
林在堂问她情况怎样?是什么大事?她说能控制,但未知。你呢?
“机械故障,正在修理。但今天园区电压不稳,大概率不行了。”林在堂很生气,他记得前几年的时候,他一直要求园区加强与电力的沟通,促进电力设施的升级,怎么这两年就懈怠了呢?
“慢慢来吧。”吴裳说:“你毕竟不是林总了。你现在是小林总。”
“我是林某人。”林在堂说:“至少在你面前是林某人。”
吴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有回他。
午夜时候,外面风势渐小。
男人靠在角落里睡觉,南法男友正捏着他衣角,只要他有风吹草动他就能快速反应制服他。吴裳仍旧在盯着外面,她总觉得放心不下。
这时一个人影从“千溪欢迎你”前艰难地朝海边走,吴裳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狂风大作,卷着海浪,正发疯地朝岸边涌。吴裳的喊声被风吞没了,她顾不得任何,费力向前,最终将那个人一把推倒在地。
“危险!”吴裳说:“危险!不要去海边!”
那是一个姑娘,她听到吴裳这样说,就奋力推她要向海边冲。吴裳发了疯似的向回扯着她,许姐姐和救生员也出来帮忙,一起把她扯进了千溪欢迎你。
这时风又大了起来,那扇门无论如何关不上,水晶灯被风吹得发出了尖锐清脆的声响,后厨的人赶来,终于将门关上了。
“裳裳,你受伤了!”许姐姐指着吴裳流血的额头,血已经染红了她半边脸。吴裳感觉到温热,却感觉不到疼。她找出急救箱擦了下,看到额头被磕破了。应该是刚刚被什么打到了。那种混乱的场面她已然回忆不起来。
她按着纱布转向那个姑娘,问她:“我问你,你收没收到我们员工打给你的电话、发给你的消息!有没有告诉过你台风天不要去海边!政府和媒体发的警示你看没看!你去海边到底要干什么!”
此时的吴裳,满脑子都是走向大海的外婆和爷爷。她真的无法释然,为什么人要选择这种方式离开人世呢!
“我问你话!你回答!”吴裳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也会给别人添麻烦?”
那姑娘已经反应了过来,人缩在角落里,不停地颤抖。她讷讷地对吴裳说:“对不起,对不起…”
吴裳怒视着她,知道一切的许姐姐在一边抱着她肩膀,不停地说:“吴裳,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吴裳强忍着泪水转过身去,双手叉在腰上,深深地呼吸,一口接一口。
许姐姐观察着她的伤口,不流血了,就给她缠上,说:“等后面情况稍好一点,去一下医院啊。”
吴裳点头。
“没事的。”许姐姐说:“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有情绪就发泄情绪。做事业,哪有简单的呢?”
吴裳觉得这是个死结。
她不知道该怎么快速化解这个危机,她只知道“StarlightHaven”即将开业,如果遇到负面消息,那开局真的就太难了。
她一直在地上踱步,不停地想着该如何解决。
这时南法男友无聊刷起了短视频,吴裳听到声音后突然感觉找到了救命稻草。舆论的问题就用舆论解决。
是的!就这么办!
她激动地抓着许姐姐的手说:“许姐姐,我有解了!我要拍视频!我要拍视频说!”
“怎么拍?”
“就拍今天晚上的事!”吴裳说:“我要让周玉庭帮我写!现在就要!”
她马上就给周玉庭打电话,养老院那边刚刚安稳下来,这一下午有几个老人哮喘发作,还有老人害怕台风,所有工作人员都没睡,一直在照顾着他们。
宋景听到吴裳的声音在抖,就抢过周玉庭的电话,问她:“你没事吧?我是说周玉庭现在没事了,可以写。但是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受伤了,但是我很怕不断有人来千溪自杀。我….”
“吴裳,你听我说…”宋景轻声说:“不要有救世主情节,爷爷和外婆选择那样离开…是他们的意愿。好吗?”
吴裳哽了一声:“好的。”
“那我现在就让周玉庭写脚本,明天雨小一点我们就拍,拍完就剪。明天晚上就发。在台风结束前,我们就发。好吗?”
“好。”吴裳接受了此刻脆弱的自己,对宋景说:“宋景,谢谢你。”
“没事啊。”宋景说:“你一天救了两个人,攒了多少功德啊。”
吴裳被她逗笑了。
警察到来以后,吴裳把情况对警察进行说明。警察帮忙联系家属,然后把人带走了。
这时吴裳已经近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了,但她还是想先拍视频。如果问题不解决,她是没办法睡的。
她始终都没跟林在堂细说她遇到的事,包括她受伤。林在堂是通过周玉庭才知道的。他交代完工厂的事,就急匆匆向千溪赶,看到了极度疲惫的、额头上绑着纱布的吴裳。
他上前去要跟吴裳说话,吴裳却严肃地对他说:“有事你晚点再说,我现在很忙。”
“你需要休息。”
“你不要管。”吴裳说:“你不要管,我自己有分寸,我知道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说完就去忙工作,把林在堂晾在了一边。吴裳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她也并没有针对林在堂。她只是想优先把工作的事处理完,让综合体正常开业。很多人都在等着、盼着,也有人在等着看她笑话,她不能松懈。
林在堂就那么站在雨中,看着吴裳站在海边,讲述生与死的故事。海浪打着他们的裤脚,风吹着他们的头发,像一声声呜咽。
吴裳的伤口展示着她作为千溪人的责任感,但她只字不提综合体的事,只是一直在说人的辛苦、心灵和信念的崩塌,她说她都能理解,因为她至亲的人也是这样离开的。但还是希望走进大海的人能再回头看看,哪怕只多看一眼。
林在堂知道过往的一切都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痛苦是不可磨灭的,哪怕他们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要笑着生活,但总有那么一刻,泪水的到来无可避免。
他也很伤心。
吴裳没有跟他坦露过痛苦,也没有跟他说她受伤了。这或许是她的习惯,她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把他摒弃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视频终于拍完了,周玉庭擦擦眼镜,不肯承认自己哭了。他说:千溪真是一个动人的地方啊,千溪的现在,真值得写啊。他虽然这么说,但他那还只是零散的日记。他记下的东西太多了,还没写成一本真正的书。
周玉庭看到林在堂站在那里像失了魂似的,就说:“我们要去剪视频了,你要不要屈尊一起啊?”
吴裳这才想起林在堂还在,忙跟他道歉:“对不起啊,刚刚太忙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林在堂说:“你先忙。忙完了再说。”
吴裳就真的去忙。
晚上21:00,他们发布了视频。十秒钟后有了第一条回复,十分钟后回复破了一百,接着就涌入了无数的人。
台风还没结束,意味着故事也没结束。
但吴裳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抢跑在了商业阴谋前面。
她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颓然坐在沙发上,无力抬手和睁眼。林在堂就坐在她身边,为她盖上一条毛毯。别人都去忙了,这间办公室只剩他们。
吴裳睡着了。
但林在堂睁着眼。
她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外面的雨又小了些,海面也平静一些。看到身边的林在堂,就主动跟他说话:“你知道我睡觉时候梦到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