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裳认真听林在堂说着,过会儿她说:“做企业家真累。”
“我不是企业家。”林在堂很谦虚:“我只是…你就把我当作厂长好了。一个技术型厂长。”
“好的,林厂长。”吴裳拍拍手,站起身来:“你忙了一下午,我们也该吃点东西了。”
“之前阿姨买了很多东西,都在冰箱。”林在堂说:“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你会?”
“我不会。”
“不会你在逞什么强呢!”吴裳跃跃欲试:“让我来!我还没用过那么大的厨房!”她摆了个姿势:“林厂长请带路。”
林在堂就带她去厨房。
吴裳毫不掩饰对这个厨房的惊叹,她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一点烟火气没有的厨房诶…在你家开火做饭违法吗?”
“我不常在家里吃。我对吃饭也没有执念。”
“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没执念呢!”吴裳说:“得多吃,多吃才能快乐!”在吴裳的记忆中,吃是她们家的头等大事。无论遇到什么难事,她们都要吃饭,哪怕只吃一口也可以。
吴裳中学时候父亲去世了,她很难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口东西都不肯吃。阮香玉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素面,ì在她门口说:“裳裳,囡囡,跟妈妈一起吃口面吧?”
“我不想吃,姆妈。”吴裳躺在床上,眼泪一直在流“我不饿,我不想吃东西。”
外面半晌没有动静,过会儿吴裳听到了喝汤的声音。她开了门,看到阮香玉坐在她的门口,正流着泪吃面。她哽咽着说:“裳裳,人得吃东西,吃了东西才能活。”
吴裳上前抱住阮香玉,痛哭出声。
她对林在堂也是这样说:“你得吃东西。”
“我没有食欲。”林在堂说。
“那我得给你调理一下,实在不行,就只能让我的外婆叶曼文女士出面了。往后咱没事就回千溪!没人不爱吃我外婆做的饭!”
“你也吃过的,赞不绝口。你在我家吃饭的时候可真看不出你食欲不振来。”
吴裳站在灶台前,厨房那大面的窗被阳光打透,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一个人。
林在堂心生羡慕,他羡慕吴裳总有这么旺盛的精力,也羡慕她心里不藏心事。
他的家里突然之间多了这么一个人,就像多了千军万马一样吵闹。他听到厨房里乒乒乓乓,什么动静都有,偏巧“厨师”还自娱自乐哼起了歌,这让林在堂很难静心。他一忍再忍,几次走到厨房想制止吴裳制造出这些响动,但每当他看到阳光照在她身上,而她笑盈盈的侧脸,就又都改了主意。
吃过饭,林在堂提醒吴裳:“你还没有选房间。”
“哦,对哦!我还没参观完呢!”吴裳指指满桌子狼藉说:“我不收拾啦,交给你罢!”
她上楼后看到了林在堂的房间,挨着一个大衣帽间,在他旁边,是一个稍小的房间,风格看起来像儿童房的样子。她自然不想住那间,离林在堂太近。
她在二楼和三楼绕了两圈,最后选了三楼角落里那个带阁楼的房间。
吴裳喜欢阁楼。
她选的那个房间,接连一个漂亮的木梯,走上去,就像到达了天堂。她实在是喜欢。
阁楼三面大窗,撒满了阳光,晃的他们两个人都眯缝着眼睛。
“你准备用阁楼做什么?”林在堂问。
“我还没想好,或许…可以做个咖啡角、做个烘焙房?这样你的家里一楼喝茶,阁楼喝咖啡,也算是中西合并了。”吴裳手指向下指着院子里的尿尿小人:“你不觉得阁楼咖啡跟那个小人儿很配吗?都是“洋”东西!”
林在堂点点头,当即打了电话,半小时后就有几个工人走进来,当着吴裳的面开始挖。
吴裳震惊地问:“你干什么呀?你这么冲动吗?”
“想做就做。”林在堂说。
工人挖呀挖,当天晚上,那个小人就被彻底挖出来,上了吊车,走了。
徒留地面一个深深的坑,和乱七八糟的管道。
“这…这多难看啊?”吴裳说:“你还不如让他尿尿呢!”
“交给你了。”林在堂说:“改造吧,按照你喜欢的样子。”
“你不是在挖雕塑。”吴裳说:“你在挖你的伤疤。”
吴裳说完见林在堂转过头来认真地看她,又接着说道:“所以我并不感谢你。”
“但我感谢你,让我在你家能短暂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同时,还能收到工钱。”
“嘻嘻。”
第26章 梅子酸,芭蕉绿
在林在堂家睡觉的第一天,吴裳竟然睡得很好。
睁眼后爬上阁楼,又在躺椅上晒了会儿太阳,这才决定下楼给自己找点吃的。林在堂已经出门了,而她没听到一点响动。
“像幽灵一样。”她这样嘟囔一句。
餐桌上留了一张便条,是龙飞凤舞几个字:家里没早饭,拿钱出去吃。便条下压着两张百元钞票。这像极了少时读书,父母工作很忙,每天给零花钱让孩子自己解决吃饭的每一个清晨。
吴裳没有任何犹豫,把钞票装进了腰包,欢快出门了。这一天咖啡馆休息,她要回千溪。回去前并没打电话,想给阮香玉和叶曼文一个惊喜。到家后却发现是阮香玉给了她一个惊喜。
她的姆妈,带着人,去了海洲。是的,阮香玉从病榻上挣扎起来,决定继续去奔自己的事业。这已经说不清是多少次了,在吴裳的记忆之中,阮香玉总是这样一次次摔倒,一次次挣扎着起来。她从来不认输。
吴裳对小黄说:“你以后顿顿吃肉还是剩菜,就看阮香玉这次能不能行了!我也准备收拾好心情成为一个真正的富二代了!”
小黄汪了声,也不知听懂了没。
叶曼文坐在桌前,正在低头回忆菜谱。祖上是御厨,她继承了手艺,此时也算老当益壮物尽其用,决定以后重掌后厨。她们一点也不想闲下来,因为不想成为吴裳的累赘。
吴裳简单吃了口饭就往海洲老街赶,她怕阮香玉累到。这一路啊,沿海公路出了事故大堵车,她路过时候看到撞烂的车前脸儿,依稀觉得那是林在堂的车。
吴裳心里一急,身子探出公交车窗,司机师傅看到凶她:“找死呦!你给我回来!”
吴裳坐在那心神不宁,想到林在堂早上出门还给她留了两百块钱吃早饭,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坏人,甚至是她可靠的战友。
于是给林在堂打电话,他倒是接的快,问她:“有事吗?”
“啊…你没出车祸啊?”吴裳径直问。
林在堂被气笑了:“就算厌恶我,我也罪不至此吧?”
“是呀!”吴裳说。
“你在哪看到车祸的?要去哪?”林在堂问。
“沿海公路上,现在要去老街。我妈要搞事业,我去看看。”
林在堂看了看时间,说:“那我也去看看吧。另外吴裳,谢谢你关心我。”
此刻的老街上,重振旗鼓的阮香玉正准备大干一场。
手里拿着自己画的草图,面前站着千溪村的两个老人。老人年轻时下海打鱼,攒了一把好力气,如今不下海,在家闲到发霉,总望着大海发呆。做过一段时间义务救生员,每天在海边一坐,因为千溪鲜有人问津,也仍旧是看着海面发呆。
所以当阮香玉请他们帮忙来城里造房子的时候,他们几乎是蹦跳起来,跟着进城了。
阮香玉把旁边的铺子也盘了下来,在老街这地界,两间铺子也不大,不过能放下十张桌椅,但足够阮香玉发挥了。这些年起起落落落落,落的次数多了,钱财没有几分,只剩下了动手能力——阮香玉什么都会。
她拿着的那张图纸,是她自己亲测的铺面,又在上头进行设计。她用水彩勾画出来,一家古朴的小店就这样来了。
吴裳一直在问她钱是从哪来的,她始终不说。有一天吴裳听到叶曼文接电话,这才知道姆妈和外婆把千溪村的房子抵押了,还有阮香玉那辆小破车,也一并抵押了。
“那万一…”她想说万一这一次又时运不济呢。
“那就睡马路喽。”叶曼文说。她们都上了年纪,但都不服输,还敢再搏一次。
“砸吧。”阮香玉说。千溪老人早已蠢蠢欲动,闻言一榔头挥下去,“砰”一声,那面假墙就倒了,灰尘四散开来。阮香玉眯了下眼睛,再睁开时,面前已是一片狼藉。
老街的街坊在看热闹,有人好奇,问阮香玉:“阮老板,这是要做什么呀?”
“开一家海洲味。”
“这年头哪有正宗的海洲味呀?”
阮香玉闻言笑了:“有的有的,等我们开起来请大家来尝。”
“那面馆还是要做的吧?孩子上学前想吃这一口呢!”
“有的。”阮香玉仍旧笑咪咪的。
阮春桂就是这时来的。
她踩着高跟鞋来到了老街,这一天的高跟鞋尤为的细,时常卡在石缝里,让她看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少了几分贵气,多了几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