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堂知道吴裳出于无聊开始说混话逗弄他了,但他还是认真回答她:“不是。”
“那太可惜了。我好想谈个处男男朋友啊。”吴裳说。
“…”林在堂忍不住说:“你是没事就琢磨这些吗?上次说捆绑,这次说处男男朋友,你是准备进军黄色产业吗?”
吴裳哈哈大笑:“你不紧张了吧?”
“我原本也不紧张。”
吴裳知道,打破男女相处之中的拘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把对方当男人。她跟林在堂聊这些并没有不自在,相反,她有她自己的处事哲学。许姐姐总说咖啡店有吴裳在的时候,氛围会不一样。在与人相处这件事上,吴裳是受了老天爷青睐的。
林在堂也发觉了吴裳这个优点,他问她:“你考不考虑来星光灯饰工作呢?”
吴裳腾地坐起来:“做什么?你觉得我可以做什么!”
“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销售,这点上你比我厉害。06年我就发现你有这个潜力,你会推销自己、也会包装产品,也有着天然的亲和力。”林在堂说出自己对吴裳的真实评价:“你或许可以试试。”
“我看过《销售为王》。”吴裳有点得意:“你还真说对了,我挺适合做销售。你们星光灯饰还有别的适合我的工作吗?”
“总裁夫人?”林在堂也开启了他说混话的模式:“霸道总裁为总裁夫人一掷千金,买了一辆二手奥拓…”
“我认真问你呢!”吴裳拍打林在堂:“你给我好好说!”
“你也可以做一些文案类的工作,但目前我们不需要。”
“你为什么觉得我适合做这个?”
“你不是写诗吗?”
“你怎么知道?”
“你06年说过,你写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烂诗,还给我背了几句。”
“我给你背的哪一句?”
林在堂未经思考脱口而出:
“那天你经过我门前
梅子熟透了
果酱沾了你一身…”
林在堂背完接着笑了起来:“是挺烂…”
吴裳被他损了也不生气,她只是踢他两脚,让他对她保持一些尊重,毕竟她未来可能会成为文坛冉冉升起的炙手可热的诗人。
林在堂就说:“好的,吴诗人。你另外一句写的更好一点:
“屋内潮热
推开窗
更热…”
这下他笑到停不下来,他想起他当年出于礼貌忍住了爆笑的冲动的。现在他的礼貌消失了,他只是觉得好玩。
吴裳任由他笑,待他停下,她慢悠悠地问:“真奇怪,你怎么记这么清楚呢?林在堂,你当年…”
林在堂用被子捂住她嘴,说:
“你听,
雨更大了,
风也更大了。
我们都很害怕…
你看,生活化诗歌真的很好,人人都可以成为诗人,我也可以。”
“林在堂,我早晚要把你毒哑!再挖出你的脑子炖汤!”吴裳突然骑到他身上挥舞着拳头捶打他,林在堂一边躲闪一边问:“沾了烂熟梅子酱的他是濮君阳吗?咱俩假结婚那天你写诗了吗?写的什么?…”
他可真是一个怪人,平常话那么少,但气人的时候可真是一句又一句不需要打腹稿,吴裳打累了,也被他气笑了,翻滚回自己的位置,哧哧笑了。也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对谈缓解了她的压力,包括她平常不太对人说起的诗歌,经他这么一闹,她好像觉得也没有什么了,以后倒是能跟他坦然地说起了。
这就是孟若星无数次质疑的部分,也是林在堂不肯说的部分。他坚信自己的心是正直的、坦荡的,但关于那个夏天的记忆却是清楚的。倘若有一天孟若星知道了吴裳就是2006年夏天他遇到的导游,一定会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后来他们都困了。
这场古怪的台风,并不太遵循从前的规律,好像在这里停留特别久。雨急速地拍打着窗,好像要闯进来。吴裳揪着林在堂的衣袖睡着了。林在堂也睡着了。
被台风困住的他们,是在第二天上午迎来了解放的。外面还下着雨,但已经小了,风也小了。阮春桂和阮香玉一直没再说任何一句话,这时阮春桂换回自己的衣服,推门走了。阮香玉想留她吃口东西,她说:“省着点跟自己攒棺材吧!”
“借你吉言,我争取多活几年。”阮香玉也不想一直忍让,就这样回她。
阮春桂回过头恶狠狠瞪着她:“你女儿真像你。”
“我女儿像谁我心里知道,不劳你说。如果你以后还是这副鬼样子,那你不用来见我。我说什么你不信也不想听,你来无非是看我笑话。可我有什么笑话让你看呢?”
“没有吗?你女儿在卖身。”阮春桂冷笑了一声:“她跟你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买与卖,要分高低贵贱了吗?你们又好到哪去呢?”阮香玉说:“林在堂是好孩子,我见过他爷爷,猜想到他是爷爷带大的。你不要带坏他。”
早知言语伤人这么痛快,又何必装作圣人?阮香玉这些年来敛起的锋芒此刻尽数露出,她原本就不是任人拿捏的人,这一点阮春桂比谁都清楚。她缓缓走到阮香玉面前,雨还兀自下着,一里一外,她们身处两个世界。那雨落在阮春桂伞上,大珠小珠噼里啪啦,很急。
最后她转身走了。
阮春桂这一生最痛恨下雨天,这样的天气时常让她想起船只被迫返航,她不想回去结婚,干脆跳进海里。
这算起来,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多年。
她给林在堂打电话,问台风有没有把厂房房顶掀开,林在堂在那头说:“这么容易掀开,还做什么产业带啊?”他那头有吴裳的声音,她在喊:“林在堂,过来吃饭!”
“吴裳怎么在?”她问。
“昨天有档案忘在家里,她帮我送来。”
“家里?哪个家里?千溪是你的家吗?你这么容易忘祖呢?”阮春桂恨恨挂断电话。
林在堂猜测她大概又跟别人生了气,就发条消息给她:“林褚蓄要是闹着跟你要钱,你让他找我。你的钱你自己留着。不要动。”
林在堂觉得人生倒是很奇妙,现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吴裳和阮春桂,都贪财。
这天早上还是吃泡面,但吴裳要变着花样吃。她找了个电煮锅,给林在堂和他的主管们煮面。食材有限,但也奇怪,那面到了她的小锅里,味道就不一样。
几个人挤在林在堂办公室里,一边吃一边聊天。林在堂这时说:“你们以后多接触吧,裳裳以后会常来。”他叫她裳裳。
几个主管就鼓掌欢迎,顺道快速介绍一下自己。分管生产的老孙、分管质检的小余、分管仓库的小王..吴裳这才发现,没有一个人姓林。林在堂已经无声无息地完成了星光灯饰的人员改革,彻底去家族化了。
“那我…是不是阻碍了你的改革呢?”吴裳悄声问:“别人以为我是你老婆,觉得你的改革不彻底。”
“你拿着最低的销售工资,干着最基础的岗位,碍不了任何人的事。”林在堂说:“好好做你的销售。”
吴裳就点点头,接着说:“你知道我在上海谈到了20万年薪的名企工作吧?”
“你现在在跟我讨论薪酬吗?”
“这么明显吗?”吴裳摆起架子来:“你见多识广,知道那家公司不好进吧?那么你也能想象得到我是厉害角色吧?你不能按最低工资给我。”
“你知道销售主要拿提成吗?”林在堂问。
“我知道啊。”
“那你就拿出你的本事来。”林在堂说:“成为最会卖东西的人。”
“那你呢?你干什么?”
“我负责管理最会卖东西的人。”林在堂故意气她,说完还耸耸肩:“谁让我是二代呢!”
吴裳恨不能捏死他,这样想着,就用手指捏着他胳膊上的一块肉拧了下,林在堂疼得闷哼一声,怕其他人看到,又马上恢复如常。
“所以你把车练好。”林在堂说:“以后免不了用到。”
“好的,林总。”
吴裳人生中第一辆开的车,就是林在堂的。
林在堂的这辆轿车,有着林在堂风格,看着很深沉稳重。她坐在驾驶座上,一时之间想不起该怎么开了。学车已经是几年前的事,那时阮香玉让她学车,她高高兴兴就去了。
驾校的人问她想学什么车型,她说:“大货车。”
“别闹了。”驾校老师说。
“可我真的想学大货车,学会了以后可以做货车司机赚钱。”
“那你学普通车型,学会了可以开出租。”
“也对。”
吴裳满脑子都是钱,学车也是为了钱,她甚至没有一丁点享乐的念头:比如开车出去走走。走走不要油钱么?不要高速费么?不走不走。
她上车前跟林在堂说起这个,林在堂想了想问她:“你不会用这个车去开黑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