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只要我能做到。”吴裳狡黠地说:“出卖色相不行,我外婆要脸。”
“你不要啊?”
“我不要,我无所谓。”
江哲又被吴裳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摇着头说:“不至于,不至于。我要求你后续所有的宣传都有我的署名,同时给我留一个创意展示区。”
“租金很贵的。”吴裳说:“说到底江总还是不讲情面的生意人啊…”
“那我不管。我的交换条就是这样。”
“我只能给你200平。”
“250平。”
“逗你的,我办事您放心。300平。”
江哲意识到自己大意地掉进了吴裳的沟通陷阱里,他本意想要400平,她应该预判到了,她对他们公司的展示区太熟悉了,所以她直接开口砍半,又在他的最低限度上多给。
一来一去,倒显得她大方了。
江哲真是欣赏吴裳这颗清醒的脑子,答应下来。吴裳说:“那我带您再好好看一眼千溪吧。到时候团队来了呢,住的地方我安排。”
“你还要我出一个团队?”
“不然呢…”吴裳说:“谁不知道江总日理万机,靠你自己弄,我下辈子能拿到图吗?”
这时吴裳电话响了起来,村长说裳裳啊,你来看一下你外婆。她在我这里,问我为什么今天的船没有归航。
吴裳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把江哲交给便利店老板照顾,她一个人匆匆向村委跑。叶曼文只是安静地坐在村委门口,看到吴裳就说:“裳裳,到下午四点了,船还没归航。”
她忘了吴裳说的是明天,只记得下午四点。
吴裳坐在叶曼文身边,揽过她的肩膀说:“外婆啊,我上午没说清楚,是明天啊。明天下午四点有船归航。”
叶曼文恍然大悟似的,敲敲自己的头,说:“哦哦对对。”
这时林在堂匆匆跑了进来,见到叶曼文坐在那就上前去坐到她另一侧,微微缓一下他因为焦急而紊乱的呼吸。
吴裳问他:“你怎么来了?”
村长说:“你电话打不通啊,我打了小林电话啊。他电话是你外婆给我的啊。”
吴裳打开叶曼文的手机,看到上面只存了四个人的电话,分别备注:香玉女儿、裳裳宝贝、小少爷、在堂好孩子。再看通话记录,外婆上午打了几次“香玉女儿”。
吴裳突然间觉得人到了岁数,生一场名为“健忘”的病,是幸福的。这样她就会在一些时候忘记自己的女儿已经离开了人世了。她就会少难过一点。
泪珠滴落到手机屏幕上,她才察觉自己哭了。悄悄抹了下眼泪,把手机还给外婆。
“走吧,回家。”林在堂这时说,他蹲到叶曼文面前,说:“外婆,背背。”
后面有两年,叶曼文身体不舒服,林在堂在的时候会背她走一段。老人喜欢林在堂背着,时常说:在堂人很端正,后背很宽厚,趴在上面能睡一觉似的,很安稳。
“背背。”叶曼文说着趴在他后背上,被林在堂背了起来。
吴裳并没制止。
她有时也困惑,林在堂对叶曼文和阮香玉的这种生活中的好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她跟在后面,看到林在堂像哄小孩一样轻声细语跟叶曼文说:“外婆啊,冬天海边湿气重,你不要去等船只归航了。我派个人去码头上替你看着,一旦看到外公,我立马通知你。”
“派个人…要花钱呢。”
“我有钱啊。我有很多钱。”林在堂说:“裳裳也有钱,裳裳很会赚钱。”
林在堂心说:路过的蟑螂都能被裳裳抓住卖了,裳裳会赚钱,裳裳只会赚钱。
他一路把叶曼文背到大门口,人就不肯向里走了。叶曼文问:“怎么不走了?”
林在堂这时说:“外婆,裳裳跟我吵架了,她不许我进家门。我得尊重裳裳。”这是林在堂的惯用伎俩,他知道吴裳在乎什么,于是就用这张牌。
叶曼文这时回头看着吴裳:“那今天能让他进去一下吗?”老人虽然已经糊涂了,却知道无论多喜欢林在堂,还是要听裳裳的话。在老人心里,裳裳最重要,不能让裳裳伤心。
“听外婆的!”吴裳故作开心地说:“饶你一命!”
她嘻嘻哈哈地将他们送进去,安顿好叶曼文后走出她的房间。
“今天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吴裳对林在堂说。
林在堂不接受她的谢意,说:“我赶来并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外婆。没有外婆,就没有我爷爷,没有我爷爷,就没有我。”
“好的。那我收回我的谢意。”
“以后怎么办?”林在堂说:“上次上海的医生换的药不管用了是吗?要找临床吗?”
“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外婆身边最好有人在。”林在堂说。
“我想请个人。”
“让爷爷来吧。”林在堂说:“他白天照顾外婆,晚上去濮君阳家老宅住。也不用装修了,明天上午我就安排人装新床,其余东西慢慢换。”
“你不跟爷爷商量吗?”
“我跟爷爷商量的结果是他很有可能连夜就赶来千溪了。”林在堂眉头一皱:“你又不是不了解他。”
“好吧。添…”
吴裳想说添麻烦了,但被林在堂打断了,他说:“吴裳,很多事不是麻烦。你有你的准则,别人有别人的准则。唯一不同的是,在外婆的事上你有决定权。你不许我们看外婆,我们就不看…”
“林在堂你能不要这样吗?”吴裳看着他:“你不要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外婆离不开你们这件事。我知道了。”
吴裳将头扭过去:“你不是要开评估会吗?走吧。”
林在堂不再多说一句,抬腿向外走。他太了解吴裳了,她跟人的亲近程度,取决于这个人能带给她的利益程度。他清楚地知道,吴裳应该是找到了更好的出路了。她这个人城府很深,对什么事都不动声色,但默默地准备好了一切。她永远有planb,甚至还有planc。
他把江哲捎回海洲路上,江哲问他:“吴裳的综合体你投资了多少?”
林在堂知道江哲这么问的目的,江哲想看他的支持力度,他的力度大,意味着综合体的成功可能性更大。事实上综合体这件事吴裳并没跟林在堂说过,一切都是他自己猜的。这个时候他自然不能拆吴裳的台,于是说:“这是我们给自己准备的退路,以后万一星光灯饰倒闭了,我破产了,好歹还有吴裳的产业撑着,不至于饿死。”
江哲点点头:“那我明白了,我得全力以赴了呗!尽管吴裳不给我钱…”
不给钱,林在堂听到这里笑了。原来吴裳今天肯来,是因为她想拔江哲的毛。
江哲叹一口气:“你江叔叔一把年纪了,要被你们两个小年轻算计。说实话啊,你们两个是我见过最有正事的二代夫妻。别人早去享受生活了,只有你们两个满脑子钱。”
林在堂无奈摇摇头。
他赶回总部已经晚上七点多,还有两位设计师的作品没有评估,最后一位是孟若星。
孟若星现在性格变了很多,倘若是从前,谁这么耽误她的时间,她是一定会掀桌的。现在的她比从前沉稳低调了很多。孟若星想摆脱海洲二代的帽子,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头,终于成为顶尖的灯饰设计师。她大有王者归来之势,要在海洲杀出一片天来。
到她的评估环节,她展示了一套极简高级风格的灯饰,无论材质、设计细节还是展示环境,都相当华美。孟若星的定位很精准:要卖给不差钱的富人。
散会后孟若星叫住了林在堂。
其实这几年他们偶尔碰面,但没有单独见面过。孟若星这人心高气傲,觉得林在堂是她不要的。但林在堂转身跟吴裳举行了婚礼,这相当于抽了她一个嘴巴。所以对林在堂的感觉又多了一层恨。
“林在堂,我不跟你说那些客套话了。我跟你说清楚,这套设计方案我还有所保留,你不跟我合作,我转身就卖给盛唐。你也知道这几年盛唐追着你打。”孟若星是一个有狼性的设计师,她并不是理想主义。那些人经常说要碰到懂他的人才出售设计,她不,她只看出价。
从某种程度来说,孟若星跟阮春桂很像,跟吴裳,也有一点像。
“你了解我,如果我不选你,那我一定有更好的方案。哪怕你卖给盛唐,也不过是徒劳罢了。”林在堂不接受任何威胁,他早已成为一个处变不惊的青年企业家,大风大浪他见过了,一个盛唐算什么?
“就像你当年对我一样吗?跟我分手,转身娶了吴裳。”
“如果你非要这么类比,那么,是的。”林在堂站直身体:“我不选你,就代表我有更好的。所以你想清楚你想跟谁合作,如果是跟星光灯饰合作,那么你可能要对我和我的团队客气一点。”
孟若星被林在堂气笑了,她说:“行,不愧是你,不动声色心狠手辣。我知道了,先等你们综合评估结果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