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圣上会将这样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满朝堂的嚷嚷吗?”
“……”
这次姜云漾彻底懂了。
长公主不过是个响亮的名头,实则手中并无权利,更何况,她作为公主,私自会面朝臣,本就是不合礼仪的事情,一旦被有心之人发酵,轻易就能演义出不知多少版本。
而谢砚在男女之事上最是清明,就是婚前,也从不轻易会面任何一个女子。
更何况他现在的状态是已婚,就凭这一点,也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不见她。
姜云漾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此刻的心情,已和来时大不相同。
那会她只想着该如何完成任务,现在就变成了看风景。
来时无趣而枯燥的街景,此刻看上去,热闹极了。
姜云漾掀起帘子一角,兴奋地观察着窗外。
这条街从南到北,除了各种各样的店面,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
什么锅盔、水饺、馄饨、水煎包子应有尽有,尤其是那街角棒槌上的糖葫芦,色泽鲜艳,糖衣饱满,诱人极了。
姜云漾一边看着一边流口水。
长公主那茶会上虽然都是最上等的点心和吃食,可她根本不敢多尝,只是在众人纷纷说好时,才小小地嘬上那么一口,别说填饱肚子,就是味道都不一定能尝的真切,这会儿看着这样琳琅满目的东西,早都心动不已。
可以她现在的穿着,根本不能下车去买,偏生今日也没有带翠竹出来。
姜云漾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内心不知道有多遗憾。
不知道是不是她吞口水的声音有些响,惹得对面的谢砚再次抬起了头来。
姜云漾怔了一瞬,她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很克制了,谁曾想,还是打扰到了谢砚。
不过他既已抬起了头……
白皙纤细的指尖绕过身前,轻巧而自然地捏住了谢砚的衣袖。
轻轻的力道,像夏日的晚风。
轻柔且带着纯粹询问的声音响起:“谢砚……你想不想吃糖葫芦?”
“如果你想吃,”明明是问对方,她反倒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接着极认真地问道,“我可以请你。”
说罢,像是怕他会拒绝,又往前蹭了蹭,柔软的眸子像是泛着水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特真诚地补充了一句,“想吃多少都可以。”
谢砚:“……”
第21章
那股熟悉的花果香再次沁入鼻尖,无影无踪,却又无孔不入。
男人顿了下,平静回道:“我从不吃这些。”
听到这,小姑娘的眼眸很明显地黯淡了一下:“啊?”
原本亮起的眼眸垂了垂,纤细指尖揪着裙角,倍感失落。
“好吧,”她神色委顿了一下,努了下嘴,“若是平日里还好,我肯定直接下车了,只是今日这身实在是——”
“停车。”
她后面一箩筐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男人忽然开口。
谢砚掀开帘子一看,本想吩咐宿雨去买,却见身旁空空无人,这才想起他因为留在盛江楼誊抄账本而并未跟来。
姜云漾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心中暗道今日怕是和糖葫芦无缘了……
谁曾想,身旁那位却突然下了车。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她的眼前就出现了四串不同的糖葫芦,一串山楂的,一串青果的,一串草莓的,还有一串板栗的。
他不仅买了,竟还把每种口味都给她买了一串!
姜云漾呼吸一滞,觉得眼前的景象简直不可思议。
“还愣在干什么?手呢?”谢砚冷着一张脸说。
姜云漾连忙:“哦哦——”
本来还想做一些推诿之态,可看谢砚那副神情,怕是她再犹豫,他就直接生气了。
接着,那四串就莫名其妙地被她拿到自己手上了!
接着又莫名其妙地下了肚。
但她到底胃口小,除了给翠竹留下的那串青果的,她其实还很想尝尝那个板栗的,但是也确实吃不下。
于是她举了下手中的板栗串,颇为不舍地递到谢砚面前,眨着一双眼睛询问:“你真的不尝尝吗?”
此刻的谢砚早已将目光放在公文上,头也不抬地回应:“不尝。”
“那真是可惜了。”
回应他的,不是想象中的二次劝解,而是一声略带遗憾的啧啧啧声。
谢砚:“?”
姜云漾:“这种人间美味,你竟然没有尝过,也是有点可怜。”
谢砚:“……”
听到这,他再也忍不住了,从公文上抬了下眼。
这次,映入眼帘的不是糖葫芦,而是一个白白嫩嫩的掌心,上面则躺着几枚铜钱。
“说好的,我请你,”姜云漾说,“但你又不肯吃,就算如此,我也要把钱给你才对。”
小姑娘本就红润的双唇此刻被糖衣沾染,像是将开未开的海棠花瓣,点点生香。
男人淡淡扫过那几枚铜板,神色里是惯有的淡漠,也根本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我们已是夫妻,何必算那么清楚。”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更何况夫妻。”姜云漾道,“而且,我这人一向说话算话,你就拿着吧。”
说罢,毫不客气地抓住他的掌心,将那几枚铜钱塞了进去。
谢砚:“……”
铜钱上还带着淡淡的余温,其实几乎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但是他莫名觉得掌心被灼了下。
心中爬过一丝莫名的烦躁。
铜钱自然何辜,为着的,不过是那句无心的“更何况夫妻”罢了。
但烦躁的谢砚,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姜云漾。
刚刚吃完甜点的她心情极好,下车的时候脚步也更轻快了些,动作轻巧的像是只蝴蝶。
一下车,就将手上的东西塞给了在门口候着的翠竹。
翠竹惊讶:“糖、糖葫芦?”
姜云漾笑着点了点头:“嗯!路上买的。”
翠竹:“这种零嘴夫人吃就好,奴婢怎么敢……”
姜云漾:“我们都吃过了,这都是给你的,你快尝尝吧,味道可好吃了。”
翠竹颇有些难为情。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姜云漾每每出门,尝到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总是会习惯性地给她打包一份。
但那毕竟是在家里,现在来了谢家,谢家规矩大,多少也要比以前更加拘谨和在意这些细节。
但是姜云漾这样热情,她也不好辜负,又推说了t几句,最终还是将两串都拿在了手里。
目光不经意地一扫。
姜云漾倒是和往常一样乐呵,似乎在期待她尝过之后的评价和感受,但再看谢大人。
刚刚下车之时,她就觉得他脸色有些差,现在……
好像比刚刚下车时更黑了些???
谢大人是在生气?
不对。
翠竹心中一凛,握着糖葫芦的手也有些微微地颤抖。
她怎么感觉那不能叫生气,而是叫吃醋啊?!
……吃一串糖葫芦的醋?
这个点,宿雨也紧赶慢赶地从盛江楼回来了。
除了带着抄了好几遍的账簿,还带着一耳朵消息。
谢砚没有回明园,而是在谢府的藏书阁。
书阁清雅幽静,不去寺庙的时候,他也常来这边读书写字。
迫于母亲的压力,他不能整日待在寺庙处理公务,可明园的书房,也不是个办公的好地方。
其实也是安静的,但他还是觉得某方面受到了影响,于是只能暂时将办公地点设在书阁。
“公子,东西都带回来了!”
宿雨带着东西回来的时候,谢砚正在写字。
旁人看或许没什么,但是宿雨却暗自吃惊。
谢砚的沉稳是骨子里的,为人处世皆有自己的节奏和分寸,一般情况下很难被打乱。仅有几次特殊情况,也都能自我调节。写字便是他安神定志的方法之一。
沾满墨汁的狼毫灵巧挥舞,一字一顿的印染在宣纸之上。
他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清瘦却又有力,洒脱飘逸间又自带一种天然的苍劲和刚毅。
三年前写的一副字,现在还在宫内第三道承乾门上面挂着,日日供人瞻观和仰视。
可今日,有什么烦心事需要他这般调节?
宿雨垂手顿目,将抄录的账册小心捧过:“大人,和上次一样,账目上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谢砚并未抬眼:“这是明账,暗账呢?”
宿雨:“暗账小的也看了,但都是些商家避税的常用法子,和三皇子的关系,一时查不出什么联系。”
能自小跟着谢砚身边,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只那么一会工夫,宿雨就差不多将账目上最关键的东西全都背过了,这会正一字不落地复述给谢砚听。
谢砚一边写字一边沉默地听着,甚至都没有用笔记录,就已经和从前的账目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