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平静的心绪,像是被投入一粒小石子,荡起一圈淡淡的涟漪。
谢砚闭了下眼,努力把思绪抽回。
太晚了,他想。
她需要休息。
……
想着谢砚的伤势,第二天一大早,姜云漾就收拾好东西,同翠竹出发了。
行宫附近处确实有个村庄,两人到了村子里,没用多久时间,果真打听到一位卖药材的农户。
地方有些偏,过去要还要穿过一段陡峭的山谷路。
好在山谷里是潺潺的溪流,又有古柏野花,除了水汽带来的凉意,风景还算秀丽,一个时辰的路途,倒也不算远。
顺着山谷走下去,终于看到那家农户的家。
远山里的一栋白色的小房子,门口种着花。
翠竹敲了敲门,来应门的是个很和蔼的大叔,四五十岁的年纪,听到两人的来意之后,非常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来。
原来这里住的是他们一家三口,除了妻子,还有个未到及笄之年的小女儿。
这一大家子人都很热情,听说姜云漾要做烫伤膏,很快就帮她找齐了药材。山里得天独厚,药材不仅比城里齐全,而且品质还更好,大叔因为懂医理,又在她的方子上做了些改进。
其中一味药材需要现场蒸晒后用特质的银器舂捣,大叔又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工具拿出来借给姜云漾用。
冰片可以止痛,黄连和黄柏可以缓解溃烂,当归和紫草可以促进愈合。这些药材她从前也是听说过,现在第一次看到实物,觉得还挺神奇的。
姜云漾和翠竹很快就在院内大刀阔斧地开干了。
大叔和妻子因要上山采药,交代完注意事项就出发了,期间需要什么帮助,都是她家那个小女t儿提供的。
小姑娘一开始还很腼腆,后面熟悉了,时不时会和姜云漾聊上几句。
“姐姐,你这药膏是给谁制的呀?”
骤然被这么一问,姜云漾本想脱口一句“夫君”,但总觉得这个词怪怪的,她和谢砚自成亲以来,她似乎从未这样称呼过他。
想了想,便回了一句:“家人。”
“那就是了,”小姑娘听到后,一副了然的态度,“这位家人,一定对姐姐很重要,姐姐才如回如此用心吧?”
姜云漾怔了怔,还没来得及回应,小姑娘又开口了:“爹娘常说,疾病治愈要花十分力气,郎中占三,药材占三,烹煮煎制占四。”
“至于为什么烹煮煎制,是因为其中,还有一份人心。”
“至于何为人心呢?”小姑娘摇头晃脑地解释,“是细心,耐心所组成的真心,这份真心可以感动天地,感动神灵,有了这份真心,无论是何种疾病,都能痊愈。”
“不过爹爹又说了,人生在世,精力有限,这份真心,只能给重要的人,或者自己爱的人。”
小姑娘说罢,抬头看了眼姜云漾,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
姜云漾白皙的小脸骤然一红,心中像是被一支羽毛轻轻拂过,倏忽一动。
谢砚对她,重要吗?
应当是重要的吧,毕竟没了他,她的后半生可能堪忧。
可是,他是自己爱的人吗?
话本子上总是写尽爱人之间的缠绵悱恻,两人从相知到相识再到相爱,都极具浪漫色彩,只有这种,才能称得上爱吧?
至于她和谢砚,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生活在一起,如此,能称得上爱吗?
她觉得应该不算。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不知怎么飘到了那日的汤泉新浴,想起她绕过自己的发丝的掌心,和附在唇上的清浅温度,她那时候好像也并没有很抗拒,甚至在那温度和力度离开时,产生过一丝想要继续的妄念。
这样的情绪不是爱,又算是什么呢?
一时间,她整个人纠结极了,同时心也跳的飞快,简直连捣药的石锥都差点拿不住。也幸好这会旁边的母鸡忽然咯咯叫了几声,小姑娘连忙跑过去看,才中断了话题。
原来母鸡是卡蛋了,幸好发现及时,在几个人的合力下,不仅顺利把蛋取了下来,母鸡也没有大碍。
处理完母鸡,那边的火也差不多旺起来了,翠竹便将需要熬煮的药材加了进去,一时间,院子里满是药材的味道。
如此一来,全部工艺完成之后,烫伤膏便全部制好了,赶在落日之前,姜云漾和翠竹告别了这家好心的农户,匆匆赶了回去。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完全黑了之前回到了别院中。
没想到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个丫鬟在她院内走来走去,她脚步匆匆,精神紧张地仿佛天要塌下来一样。
一看到姜云漾,立马迎了上来。
姜云漾定睛一看,发现这丫鬟不是不是别人,而是大姐姐屋内的碧桐。
碧桐是大姐姐的陪嫁丫鬟,自小在府里长大,同姜云漾的情谊也自不必说,此时看到了她,直接道:“二小姐,我们小姐怕是要出事了。”
姜云漾心下一惊,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碧桐关主心切,眼底几乎都要蓄出泪来:“二小姐您可知太子府里的那位有了身孕的徐良娣?”
姜云漾飞快地点了下头,忍着心跳问道:“怎的?可是她为难姐姐了?”
碧桐:“这位良娣,昨日小产了。”
姜云漾怔了怔,明明前几日她遇到那位徐良娣时,她整个人状态还很好,怎么会突然小产?而且姐姐现在在温泉行宫,她就算是小产,也和姐姐攀扯不上关系啊。
碧桐像是看懂了姜云漾的心事似的,立刻解释道:“这本和咱们大小姐没关系,可这位徐良娣非说是咱们小姐前几日送去的糕饼出了问题,才导致她落了胎,将所有的罪责都强加到了咱们大小姐头上。”
“可那糕饼是南安王妃送给所有亲眷的,不过是咱们小姐出面接待了下而已,那东西,小姐是连碰都没碰过的。”
姜云漾心中一哽:“那姐姐现在如何了?”
碧桐:“皇家子嗣是大事,太子早已下令要彻查,所以此刻小姐已被禁了足,连奴婢都不能进去伺候。”
听到这,姜云漾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滴吧滴吧地落了下来。
她一直知道徐良娣不是什么好人,但没想到,她这次竟然连演都不演了,直接就攀扯到了大姐姐头上。
而太子殿下她也是见过的,印象中,他不是谢砚那样严肃内敛的人,有时还颇为风趣幽默,看上去不像什么坏人。
怎么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姐姐给关起来呢?
姜云漾心中早已跟着着急了起来,但是她真的很不擅长处理这种紧急情况,从前姐姐在时,都是她护着自己,何曾遇到过这样需要她拿主意的事情。
姜云漾着急地问:“爹爹可知道这件事?他能不能想想办法,去太子那边给姐姐求求情。”
碧桐神色黯淡:“老爷在豫州任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消息了。怕是那边公事繁忙,这个时候告诉老爷,只会让情况更遭。”
姜云漾怔了怔。
她差点忘了爹爹调任豫州的事情,他当时走的紧急,公事尚且自顾不暇,姐姐的事情应该也帮不上忙。
而另一边的碧桐,纠结半晌之后,再次开口:“其实有一人,或许能在太子那边说上话。”
姜云漾:“谁?”
碧桐低声道:“谢大人。”
姜云漾顿住。
碧桐继续道:“谢大人辅佐太子,虽有君臣之分,可论情理,太子也算是谢大人的姐夫,徐良娣失子之事,往大了说,涉及皇家血脉,但往小了说,也能算是家事。”
“既然是家事,谢大人问上一句,也并不逾矩。”
姜云漾抿了下唇,心中一凛。
对啊,还有谢砚。
她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明明他每天都出入太子府,和太子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怎的突然把他给忘了。
“这样行吗?”她抬起眼眸,颇为紧张地看了碧桐一眼。
碧桐:“二小姐姐不妨试试,问一问总比不问强。”
几人说话间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前几日熠熠的星光今日全然不见了踪迹,苍穹之上,似有阴云阵阵。
原本凉爽的夜风中,带了几分沉闷,一场大雨将至。
碧桐走后,姜云漾又独自在院内纠结了一会。
除了担心姐姐的处境,她更多的是在想那个话本子。
她自觉最近和谢砚的关系处的不错,为什么这种倒霉的事情,还是追着她们姜家不放呢?
难不成是她忽略了什么细节,才导致发生了这些意外?
如今亲也亲了,抱也抱了,除了做那事,其余的亲密活动,也进行了不少。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过事已至此,解决眼前的问题是关键,她多磨叽一分,姐姐就多受一分委屈,尽快让谢砚知道这件事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