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她也不纠结了,捏着今天做好的药膏,亲自去寻了谢砚。
不日便要回程,因此圣上今夜特在行宫内的烟波斋给众臣工赐宴。
门口的侍卫听说姜云漾是谢大人的家眷,并没有多阻拦,就将人放进去了。
此时宴会已经过半,圣上照例已提前离了席,所以此时各处都颇为自由,找到谢砚也不是什么难事。
姜云漾先是找了个宫人问路,接着顺着宫人的指向走进去。
她因为着急,脚步走的有些快,没想到在中途经过片连廊的时候,差点撞上了人。
姜云漾吓了一跳,正准备给对方道歉,却发现那人是裴延。
裴延看她如此心急,忙问道:“漾妹妹这样着急,可是有什么事?”
看到是裴延,她原本紧张的心多少放下了些,“确实……是有些事。”
裴延:“我可以帮上忙吗?”
姜云漾心中一顿,燃起了另一种希望。
裴哥哥也在朝中任职,且得圣上信赖,或许真的可以帮她说上几句话,且他和姐姐也自幼相识,事情说于他也并不过分。
姜云漾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遍。
裴延听完思索了一番,这才道:“我与太子素日里并无交际,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好说出口,不过我有个同年,和太子的表姐有姻亲关系,让他姐姐劝一劝,或许可以。”
姜云漾被裴延的话绕的更晕了,属于是本想走个捷径却绕的更远了,连忙摇了摇头:“裴哥哥,要不还是算了。”
“我还是去找谢砚说道说道吧。”
说着,就要辞别裴延,继续往前赶路。
听到姜云漾这样说,裴延原本期待的目光微微凝滞了下,黯淡中又有几分淡淡的失望,尽管如此,还是对姜云漾道:“算了,还是我带你过去吧。”
谢砚此刻正在和两位大人攀谈。t
一位是吏部侍郎刘若昭,一位是工部的赵方。
此番三皇子失势,朝堂局势无异于来了一次大洗牌,一时间,在谢砚面前刷存在感的大臣如过江之鲫。
谢砚向来没有结交大臣的癖好,今日也颇为冷淡的应对,很多人甚至连见都不见一面就走开,只因这两位大人同他父亲是同年,少时又曾教导过他,他才抽出时间见面。
刘若昭:“圣人一句‘治大国如烹小鲜’说尽了治国之道,用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用人用的急了,难免适得其反,还是徐徐图之为好。”
谢砚淡淡“嗯”了一声。
朝堂之上,势利纷争从未停歇过,三皇子失势如此之快,也是他看准了临时投靠三皇子那些党羽摇摆不定的异心,逐一攻破后抓住了机会。
谢砚本以为赵芥真有些手段,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手下不过宵小之辈,全然不堪大用,甚至还企图把注意打到妇人头上,无耻之至……
沉思之间,刘若昭和赵方的话题却没有停止。
两人已从知人善任,任人唯贤谈到了今年入翰林院的新人。
刘若昭:“状元榜眼探花,这些的职位圣上自有裁决,不过我倒是得了个很不错的新学生,虽名不至三元,但也是第一甲第七名,为人谦敏好学,人品极佳,才学也很出众。”
赵方:“可是那位姓裴的后生,此刻也跟随圣驾出巡,前两天一首四言还被圣上裁定第一?”
听到赵方如此说,刘若昭颇为得意地捋了下胡须:“正是。”
谢砚本对两人所谈论的这人毫无兴趣,但骤然听到“裴”这个姓,眉目下意识地皱了皱。
刚好刘若昭又对谢砚道了句:“明堂,这位如今也算是我的门生,他性子谦和,不争不抢,是难得的可用之才,日后有机会,你多照顾照顾他。”
谢砚顿了顿。
今年刚过的科举,又姓裴,还在此次出巡的队伍中,前后联系起来,一个面孔渐渐在谢砚的的脑海中浮现。
此时,赵方忽然看着前方道:“说曹操曹操到,正前面走来的,不就是那位裴公子吗?”
“就是他,但他似乎不是一人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很眼熟的小娘子……”刘若昭也眯着眼睛看了过去,看着看着,略显惊讶地补充了一句,“像是明堂你的家眷啊!”
此刻,谢砚的目光也早已经落过去了。
看到正在匆忙走来的二人,谢砚原本拧着的眉头,更深了。
第40章
在很远的地方时,姜云漾就看到了谢砚那张脸。
因为心里着急,临到阵前时,她立刻加快了步伐。月色下,少女的身形一如既往的单薄,浅紫色的襦裙在风中微微摆动,晚风轻抚,撩动着她的发丝,整个人像是朵在风中摇曳的小花。
“谢砚——”
还未到时,她就已经着急地喊了一声。
谢砚顿了顿,眉心依然蹙着,却将目光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姜云漾身上。
姜云漾又加快了步伐,更像是朝他跑了过来。一时间,直接超过了本在她身前的裴延。
看她如此着急,刘若昭和赵方非常识趣地退到不远处,给他们留出充分的对话空间。
少女微微喘着气,脸颊微红,瓷白的小脸上浸出一层薄汗,因为一路小跑过来,披风上歪歪扭扭的,胸前系着的蝴蝶结也松散凌乱。
“谢砚——”她又喊了一句他的名字,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谢砚身后的那两位大人,
看到那两位大人,她又想起身后的裴延,下意识地扶了下衣结,但因为她跑的太着急了,手此刻抖得有些不听使唤。
谢砚冷静地看了她一眼,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步伐,在余光瞥见身后的裴延后,直直迈了过去。
一瞬间,高大的身影便将她全部覆盖。那身影比树影要厚重,却比夜幕要轻盈,久违的冷香萦绕在周围,清冷又温沉,让她有种难言的安全感。
身后的裴延适时顿住了脚步。
“什么事?”男人深眸宛如凝墨,说话间,掌心快进,非常自然地便她的衣结整理好了。
姜云漾顾不得那么多了,直奔主题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她曾经看过的话本子不少,知道内宅的许多事情,可大可小,很多时候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话而已。
可是就是这些别人眼中可大可小的事情,落在他们姜家这样,本来就没有后台,关系网也不复杂的家庭,就是一场无妄之灾了。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吗?”姜云漾小声道,同时抬了下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砚的神色。
“我知道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她是绝对不可能害徐良娣的孩子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能不能麻烦你同太子殿下说一说,不要冤枉了姐姐……”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月光如练,她扬起一小截雪白的脖颈,漂亮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因为之前哭过,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很像是清晨缭绕的云雾。
谢砚顿了一下,没有立即回话。
这时的姜云漾又着急地开口了:“你比我聪明厉害的多,人又善良又才思敏捷,足智多谋……所以,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咽了咽口水,大脑拼命地转着,只恨自己平日里读书太少,此刻连恭维的话都说不出许多。
她平日里不常这么夸人,因想着是夸人,语调肯定不能平,所以特意将语调拖长了一点,突出自己的真诚。
可这样的声音,落在谢砚耳中,其实有些奇怪。
从前脆生生的语调中,带了一丝婉转的旖旎,颇有几分动人的意思。
有点子好听。
以至于谢砚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处于何种心理,又顿了片刻。
可此时的姜云漾已经憋不出什么好词了,只能睁大双眼,期待地看着他。
谢砚也终于开口:“你姐姐的事情,我会留意。”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换做任何其他人说,大概都能称为逢场作戏的敷衍。
可姜云漾却知道,他既能这样说,此事很可能有回转的余地。
和他相处的这两个多月,别的不好说,但是之前答应过她的事情,他其实都有做到。
想到这,她心中短暂的松了口气,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姐姐,便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那你有任何消息了,都记得告诉我。”
谢砚嗯了一声。
“有好消息了一定告诉我。”
谢砚又嗯了一声。
“有坏消息了也一定告诉我。”
谢砚又“嗯”了声。
“什么时候告诉我都可以。”
这次谢砚没嗯了,凝眸定定看了她一眼。
沉默间隙,姜云漾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多了些,整个人缩瑟了下,颇为尴尬地收回了目光。
谢砚突然开口:“你不相信我?”
月亮在头顶高高地悬挂着,身后的宫灯发出浅黄色的光,宛若油墨一样,将他峻拔的身形浸染,在她身前投下很明显的一块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