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大姨娘将你安插在我跟前是想借机挑唆我在太太跟前争斗。”
“我还知道大姨娘在每个院子里都安插了人。”
“大姨娘也太看不起我,难道我在太太跟前平安伺候那么久又帮着太太管家,是个糊涂蛋不成?”
说出这么多事后二姨娘却没有面露仇恨,只是淡淡感慨:“也难为她,老爷对她比对我们都好,又给田庄又给铺子,所以她才能有金钱余力做这些。”
紫筠已经被吓傻了,她僵硬在原地,不知是该矢口否认还是赶紧跑路。
接下来二姨娘说出的话就让她更惊讶了:“让我猜猜,大姨娘的意思是挑唆我跟五娘子争斗夺李家婚事,她好浑水摸鱼从中得利。是也不是?”
“您……您都知道?”紫筠紧张得浑身发僵,只能木然发问,“您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让我来推进这一切?”
“不然又如何?”二姨娘凄厉一笑,“我坐困愁城,娘家只知道从我身上吸血,我手头更是除了管家攒下的银钱之外半点助力都没有,自己身子更是不争气。”
“若不是大姨娘背地里指点,我哪里找小厮,又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出了大门,又怎么指使车夫等着,又如何得知李少爷的路线?”
自打被剥夺了管家权,她连外面的路都摸不清楚,娘家的亲戚们拿钱可以,但办事没一个能指望得上的。
她淡然说完后就吩咐紫筠:“你去转告她,叫她再帮我一次,否则我就将她安插的人都告诉老爷太太。”
紫筠被二姨娘眼中的癫狂吓得不轻,她磕磕巴巴应了一声,随后就赶紧脱身往外跑,急着与大姨娘商量。
四娘子狠狠发了一顿脾气后还是不屑找顾一昭解释。
她的丫鬟提议:“娘子,您与五娘子如今也算是关系好起来了,何不跟她解释?”
“我才不跟她解释呢!”四娘子断然拒绝,“我跟我娘私下里再怎么吵闹,那也是我亲娘,我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拆她的台!”
“那娘子又何必与姨娘说那些绝情的话?多伤姨娘的心啊。”丫鬟劝她,“不如回去道歉。”
“哼!我就不!”四娘子狠狠踢着路面上的小石头。
*
仰鹤白哼着小曲美滋滋挑选锦缎:“这是扬州城最新出的花样,也不知道哪个衬曼宁的气色?”
门“哐当”一声被踢开,萧辰气势汹汹进来,带进来一阵风,开口就毫不t客气:“帮你干私活的那几个,借我一用。”
“打人吗?杀人吗?”
仰鹤白来了精神,要不是案头上放着给曼宁买的锦缎舍不得脏掉,他简直要跳过案头去问表哥了:“快快快!表哥!到底怎么回事!”,
眼睛都亮了摩拳擦掌,绕过桌子凑过去打听。
“无事。”萧辰还是惜字如金。
就是看一个人不顺眼。
仰鹤白努力探听八卦:“上回我找人打邓家那小子闷棍时表哥还告诫我要沉心静气,怎么轮到自己就不同了?”
仰鹤白巴巴儿抬头,四处嗅探八卦的气息:“到底是谁?”
“没事。不借拉倒。”萧辰懒得跟他废话,自己出门就走,“我自己去处置就是。”
“等等,借借借!我发誓不打听。”仰鹤白一溜烟跟在后面。
*
过两日是当众交换庚帖的日子,因着黄家家境普通就没有为难他们,一概仪式都从简。
顾家小娘子们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黄其。
坦白讲,黄其这个人生得太好了,芝兰玉树,虽然家境普通没穿什么名贵衣裳,但通身的气派贵气十足,那张脸让他身上普通的夏布都变得昂贵不已,像是什么奢华的布料。
看他脸上就似乎写着“人中龙凤”四个字,像是一堆灰头土脸的NPC中间忽然出现一张认真捏过的脸蛋,一看就是玩家啊。
再观其举止言谈,彬彬有礼,面面俱到,既能照顾到所有人,又不显得谄媚,温和有礼让所有人都觉得如沐春风,顾一昭愿意称他为天选官场圣体。
怪不得顾介甫刚见他几面就觉得此子不凡。
顾一昭看两眼,倒觉得这个黄其眼熟,还是木兰认出来了:“这不就是给边安抄送子集的穷书生么?”
原来这人还能亲自俯就去赚钱,至少不是个穷酸书生。
今天宴席是家宴,就小规模摆在画舫码头,太太不大喜欢这门婚事,又赶上小儿子肚痛,她就没来照看着孩子。
二姨娘求太太:“既然婚事已定,求太太让我与老爷见面,我想给四娘子多讨要些财物。”
太太本就对四娘子充满愧疚和怜悯,闻言立刻答应下来:“你既然知错了以后也就不用禁足了,出来走动吧。”
二姨娘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因着是四娘子婚事就抬举了二姨娘,将她请到了原本太太坐的主桌,与顾介甫坐在一起。
二姨娘打扮得很精神。
她本是银盆脸,所以装扮时扬长避短,头发梳成显脸小的灵蛇髻,垂下两绺挡住脸颊颧骨,耳环戴了细细的金线,末端垂着两粒温润雪白的珍珠,让人看向她下半张脸时自动看向那两粒晃动的珍珠,而忽略了她脸颊上堆着的婴儿肥。
衣衫则是深藏蓝色,这样厚重的颜色遮住了她身上的浮厚之气,更彰显了她的皮相美而非骨相,再加之藏蓝本身的肃穆气质与她的丰厚相呼应,反而显得她端庄、文雅如一个端正新寡的年轻少妇。
顾介甫也有怀念:“当初在泉州时你也这么倒过荷花酒。”
因着是定亲宴就没有按照男女分桌,而是顾介甫和二姨娘在正堂,客人在西边花厅,儿女们坐在东边花厅,帘子高卷,大家都在看庭院里的歌舞。每人面前摆一张小几,桌上摆着各自爱吃的食物。
二姨娘就坐在顾介甫身边,笑着给他倒酒。
顾介甫有片刻恍惚。
二姨娘从来不好看,她被选中是因为她姥姥、娘、姨母都是好生养的,家里孩子许多,再加之样貌中等、性子忠诚,崔家急着给太太寻一个滕妾,就挑中了她。
所以她与顾介甫初相见时为了确保能得青睐用了不少心思。
今日她就穿得是当初相见时的衣裳。
顾介甫自然意动,他也明白二姨娘不喜欢这门婚事,就小声劝她:“我明白你的意思,晃宁也是我的女儿,我哪里有不疼的?只是黄其这人风华无双,远胜于我,只怕三十年后必然会独步天下,青史上必然有他的名号!”
可二姨娘不说话。
顾介甫就讪讪找补:“我也知道亏待了晃宁,家里给她多陪送些嫁妆,这是门上好的婚事,晃宁肯定不吃亏,说不定二十年之后家里几姐妹她坐的最高,她的儿孙最有出息,反倒是富贵人家容易坐吃山空。哪里说得准呢?”
二姨娘还是不回话,半天才笑着问:“官员三年一次考满,来决定接下来的职位,老爷是称职、平常还是不称职就看现在了吧?”
“为何说这个?”顾介甫发话。
说心里话,顾介甫盯着李盐运使的位子许久了。
他如今有个女儿嫁给了仰鹤白,可以说跟皇家是攀上关系了,女儿随夫婿管皇帝叫表哥,若按照民间的联姻排行,只怕他应当是皇帝的表丈人。
有了这么近的关系,算是自家亲戚了,这盐运使的位子难道还不能是自家的?
二姨娘避而不答,只笑眯眯继续说:“我记得历来知府的位子提拔后接下来是升迁按察副使?盐运使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要是得了不称职的评价,只怕被贬谪也是有可能吧?”
顾介甫终于捕捉到危险的气息,他看了看周围。
还好这庭院够大,不管是客人还是儿女们都没有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二姨娘还在继续说:“若是老爷在升迁的这档口,忽然传出不好的传闻该怎么办呢?老爷会不会被贬谪?”
顾介甫脸色沉沉,上下打量着这个妾室。
这个一贯隐身后宅,被他所忽略看不起的妾室,今天才像是第一次看清楚了她的长相。
协助太太管家多年,她手里难免能捕捉些秘密。
像七娘子的身世……只要这个秘密抛出去,别说老爷,就是整个顾家全家都得覆灭。
“你要如何?”他沉声问。
二姨娘笑:“老爷若是不取消这门婚事,我就将老爷的秘密尽数都抖落在外面。”
老爷显然怒了,没想到在他的家里有人胆敢反对他,他压低了声音,擒住了二姨娘的手腕,狠狠问她:“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晃宁的年纪也过了十三岁了,正好也到了选秀的年纪,你不怕我塞进去?再者听说有位首辅大人缺一位妾室红袖添香……”
他盯着二姨娘,狠狠道:“若是我真是你眼里小人,何不把女儿送进去?”,尽是威胁的意味。
他依然在笑,但让二姨娘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努力笑道:“所以我要老爷当众宣布,有老爷发话,让两家换不成庚帖,再有太太和崔家,还有我一命相抵,这件事就板上钉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