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介甫或许是被二姨娘的死所触动,又或者是真心觉得对不起顾一昭,又往她的嫁妆银子里添了两千两。
这下顾一昭的嫁妆变成了四千两嫁妆银子,但四娘子没如往常般来闹。或许是她如愿说给了李宝家,觉得对不起顾一昭,反而在相处中待顾一昭客气起来。
到了官员三年一考满的日子,让顾介甫失望的是,他并未得称职,反而得了一个“平常”的评语,他还要在苏州待三年。
太太安慰他:“先前老爷在泉州也待了六年,谁能想到第二次升迁时直接得了苏州这肥差,说不定这回也是圣上特意留意,想着下回给个更好的差事。”
顾介甫面上怅然,嘴上还要安慰自己:“也罢,总比得个不称职好。或是得了平常,反而被调往贵州、云南那样的地方做知府。”
江南最富庶地方的知府,胜过在贵州做总督。
太太心里暗暗庆幸:能继续待在苏州,就能发嫁本地发嫁女儿了。不然嫁妆是跟着搬家还是不搬?
转过年小娘子们都大了一岁,也到了早就择好的佳期。
大姐出嫁很体面,皇家赐下了只有王妃品级才能用的金册、冕服,一大早小娘子就都聚到青筠阁送大姐出嫁。
她今天穿着正式的冕服,身披真红褙子,脚上的翘头花钿鞋一左一右缝了两个硕大的珍珠,脖子戴着盘锦璎珞项圈,头戴肃穆的翟冠。
整个人比起往日里的温柔又多了一层庄重,已经隐约有了高门贵妇的气场。
姐妹们就都齐齐赞叹:“大姐姐今日说不出的好看。”
因着大姐要嫁到苏州,所以大家没怎么伤感,都先围着大姐送礼,二娘子送了一对珍珠镯子,三娘子送了手绣的双喜屏风,四娘子送了系着玉石柿柿如意的彩绦,顾一昭则送了一副手绣的画,画里是姐妹们素日里玩乐的场景,六娘子送了一本自己亲手写的书,里头收录了大娘子闺中所做的诗句,还细心给每一幅诗都配了画,七娘子绣了一对荷包,八娘子和九娘子才五岁,但也送了一串自己串好的珊瑚琉璃珠手钏。
大娘子倒落了泪:“多谢妹妹们。”
顾一昭赶紧哄她:“快别哭了,弄脏了妆容。”
四姨娘帮她擦干t眼泪,自己扭身却落了眼泪,觉得曼宁出门,可惜她亲娘见不到。
宫中派来了正、副使迎娶,先遣行纳采、问名礼,随后便是仰鹤白上门。
他今日穿的官服,整个人春风得意,往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扫而空,郑重又认真。
堵门的是弘哥和弥哥两人,弘哥舍不得妹妹,和他那群书院的同窗挑了许多刁钻的典籍问题拷问仰鹤白,仰鹤白虽然有准备,但到底文采不足,遇上不会的就扭头求助萧辰,还好萧辰从前在宫里时做过太子伴读,童子功还在,方能对答如流。
轮到弥哥儿时就简单,他才三岁,伸出藕白的小手童言童语讨要:“糖!喜糖!”
太太管得严,不许他吃糖怕伤了脾胃,所以弥哥儿在听丫鬟仆妇们说大姐成婚有喜糖吃时自然牢牢记在心里。
众人大笑,仰鹤白双手插弥哥腋下抱起了他:“有的是!快给我们弥哥儿送喜糖!”
身后的仆从早就将喜糖和铜板撒得到处都是,惹得人群中的小孩们纷纷争抢,更加喜气洋洋。
最后是却扇诗,这个仰鹤白不想让别人代替,早就提前亲自写了一首却扇诗,说不上文采斐然,但感情真挚,就连弘哥儿都被打动了,让开了大门。
吹鼓手适时响起了乐器伴奏,响动得惊天动地。
两家的主婚人早就等在正堂,引导着新郎官一行人进入听松堂正堂。
按道理这时该等新娘子出现了好拜堂,偏仰鹤白要说话:“太远了吧?要不我进去陪她走过来。”
惹得来宾都哄笑。主婚人哭笑不得安抚仰鹤白:“新郎官说哪里话,这拜堂就要在正堂。您稍安勿躁,新娘子马上到。”
小娘子们簇拥着盖上红盖头的姐姐出了青筠阁,往正堂来。
仰鹤白的小厮也适时送上一对活大雁,惹得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这活大雁可难捕捉到,难为他居然寻了一对大雁过来。
当时有人羡慕曼宁能嫁入一等一的高门,有心胸狭隘者说过酸话:认为曼宁上嫁必然要吞针。
却不想仰鹤白如此爱重曼宁,当即被自己说过的那些酸言酸语打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曼宁进入正堂,仰鹤白眼神都直了,主婚人便祝告祠堂,要引导仰鹤白前还轻轻咳嗽一声,让他跟着自己的指示准备进行叩拜礼。
曼宁与仰鹤白两人便拜过了天地父母,顾介甫看着眼前的仰鹤白,心中很满意,就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训导语,再看曼宁,眼眶却有些湿润:当初她娘嫁进来时也这般风华,没想到曼宁长得飞快,今日就要出嫁。
自己太忙,都无暇顾忌女儿,曼宁先是被老太太带大,后又是多受崔氏教导,与自己并不怎么亲近。
顾介甫心中百感交集,很是伤感。
太太已经不住抹眼泪了。
曼宁不是她亲女儿,是前面太太留下的,按道理她与原配应当有一种微妙的竞争之意,这种不忿一般也会延续到儿女身上。
可曼宁在她身边时乖巧懂事,太太就忍不住怜惜她多一点,觉得若是在亲娘长大断然不会乖巧,只有孩子明白自己没有依靠才会懂事,所以总是若有若无照顾她。
如今看她出嫁,就如看到亲女儿出嫁一般,眼泪不住流。
曼宁听到太太的抽噎声,也忍不住掉眼泪。仰鹤白眼看着红盖头下曼宁眼泪砸到青砖地上,顿时觉得自己心都要跟着碎了,他手足无措,想都不想就伸手过去想替曼宁擦眼泪。
慌得旁边宫廷主副使节、主婚人、旁边的官媒、丫鬟等诸人都拦住他。
还好这时候顾一昭从侧面递了手帕给曼宁,仰鹤白才放下心来,一边在心里想:果然还是五妹顶用,那个小园子没白送。
行完拜礼吹打手也热热闹闹吹打起来,众人就陪着曼宁上轿去仰鹤白新买的宅子去成婚。
这下小娘子们就不能跟着了,只能遥遥望着大姐走的方向发呆。
“听说去那边还有许多仪式,也不知道大姐累不累?”七娘子开口。
“看大姐夫那么爱重大姐的样子,就知道他断不会让大姐姐累着。”二娘子捂嘴笑。
顾一昭就打趣她:“二姐也快成婚了,二姐夫也应当是不会让二姐累着。”
“你这丫头!我撕烂你的嘴!”二娘子羞了,伸手来挠顾一昭咯吱窝,惹得顾一昭咯咯唧唧笑个不停。
三天后回门礼,仰鹤白带着曼宁来拜访顾家。
他是个财大气粗的,拉了几马车东西停在顾家门口,惹得太太打趣:“大女婿这是将家底都搬过来了。”
“母亲让他搬就是了。”曼宁捂嘴笑,“他从成婚前就开始备礼了,不送过来心里不踏实。”
才短短几天,她说话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小心翼翼,太太瞧在心里暗暗满意。
其他几个妹妹也听出来了,大姐平日里端庄温柔,从来不会用这种风格说话,一般这话像是备受娇宠的二娘子说出来才对。
顾一昭暗暗点头:看来仰鹤白让大姐姐很有安全感,不然她说话不会这么肆意。很多很多的爱,才能让一贯善于察言观色的大姐姐多几份潇洒。
再看大姐姐虽还带着新媳妇特有的羞涩,但面色白里透红,眼睛里直带笑意,行为举止都多了洒脱,就知道大姐姐嫁对了人。
其余小娘子们虽然还没这么深的阅历来分析出这一点,但都直觉上觉得大姐姐过得很幸福。
原本还担忧大姐高嫁后不痛快,可见姐夫将她捧做珍宝,就都放下心来。
回门宴上顾一昭吩咐后厨做了大姐爱吃的菜,仰鹤白自己不怎么吃,大半的功夫都给大姐夹菜,惹得小娘子们都纷纷偷笑。
曼宁察觉到,自己脸先红了。
仰鹤白觉察到,讪讪,只好没话找话:“这道一品鹿唇好吃。”。
的确好吃,鹿唇先是加了卤料一起炖,炖得卤味腌入味后又捞出洗净,与干贝、鲍鱼、松茸、冬笋等提鲜的东西一起炖。
吃一口鹿唇肥厚,胶质粘稠得几乎要化开,随后便是满口鲜,各种海味配着山珍的新鲜,一起涌上舌尖,让人回味无穷。
曼宁瞪了他一眼,但自己先笑了。
仰鹤白见她笑了,哪里还想得起来刚才是为了什么?只顾着盯曼宁看。
小娘子们再次捂嘴,又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太太打圆场,“你们这些孩子,不可淘气去逗你们姐夫姐姐。”
等吃完饭,仰鹤白就陪着大姐回家。
上马车时大约是大姐没站稳,打了个趔趄,仰鹤白已经弯腰将大姐拦腰抱起,抱到了马车里,随后才拱手行礼:“岳父岳母,我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