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很大,包裹着顾一昭的手,衬得她手格外娇小,枝干虬结的手掌上青筋毕露,
只轻轻一拉,她就被他轻松带上了马背。
浑身的河水滴滴答答落下来,身上因为肾上腺素的缘故发热发烫,心脏剧烈跳动,骤然见到熟人,顾一昭如见亲人:“倭寇!一队十余人!追着我!我大哥在上游,我落水了……”,她啰里啰嗦想尽快将所有事都交待清楚。
“嗯,我都知道,我就在寻你。”萧辰不怎么说话,只瞄着眼观察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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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沉稳感染了顾一昭,顾一昭深呼吸了几口气,也感觉冷静在慢慢回到自己身上。
萧辰没顾上她,他抄起马侧肚子上挂着的弓弦,搭弓射箭,认真瞄准着河岸对面追击而来的倭寇。
他们有人在岸边驾马追击,有人在河里游泳,很快就到了两人站立的地方,眼看对岸倭寇们越来越近的身影,顾一昭的心脏又开始猛烈跳动起来,她攥紧了自己刚才夺来的小刀。
萧辰箭已搭好,轻巧抹过弓弦,“铮——”一声,已经有箭矢如流星滑过长空,射到对面阵营。
“倒地了!”,宾住呼吸,此时也激动出声。
对面的倭寇倒地,从飞驰的骏马上忽然栽了下去,倭寇们惊叫起来,原以为追击的是个弱女子,谁想到背后还有士兵,他们赶紧拉弓搭箭,进入战斗状态。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萧辰嗖嗖连发几箭,已经将来路的倭寇尽数放倒。
随后萧辰放半空中了一枝信号箭,眼看着暗处再无上前的敌人,这才抽空安抚顾一昭:“没事了,害怕吗?”
顾一昭这才想起应该会害怕,不过此时她的肾上腺素还在作用,只觉得激动得心跳手颤,随时能投入战斗,她攥着小刀不放,大声道:“不怕!”
萧辰看了看她手心的倭式小刀,赞赏般点点头,这个五娘子不用靠他都能保护好自己。
他将自己马鞍上垂着的匕首递给了她:“跟你换,这个锋利些。”
敌人当前,顾一昭没有什么客气的话,她接过了萧辰的匕首。
这时看了看他旁边垂着的剑柄,想起过往几次萧世子扶她都是借助物件,这回那剑柄还好端端的,怎么刚才拉她上马时不继续借用剑柄了?
她觉得好笑,想笑,却又觉得不合适,只是心中某些地方有点甜,一些隐秘到自己都说不清的甜从心底泛起,萦绕周身,让整个人都散发着满足感。
萧辰发出了信号,立刻有后续军士跟踪上来。他也能腾出时候跟顾一昭讲解:“你们刚走就来了倭寇,我本来安排好与他们作战,但见倭寇并不恋战,稍稍作战就败退而逃,我觉得其中有诈,就出营地跟踪他们。”
顾一昭不得不佩服萧辰,这若是有些将领,见敌人溃败已经乐呵呵写奏章表功了,谁敢出去追穷寇?
事实上倭寇在沿海作乱就是利用了各路官员各自为政的弊端,骚扰完一处再换一处,多年经营日渐坐大。
“果然出卫所见他们往大海相反方向四处逃窜,而且卫所士兵回报,说他们将战舰损毁,这回他们纠集了数百艘战舰,从江南各岸悄悄登陆,上岸就将战舰烧毁,要的是破釜沉舟的勇气。”萧辰当时就立刻点了兵丁,顺着倭寇追击方向兵分几路去追击倭寇。
他杀了几个散兵,待到石桥一带,遇上自己派去护卫顾家的亲兵,才知道顾家马匹受惊,推搡中五娘子落水,于是顺着水流寻找。
见她危机中还能自保,又听说了她适才用荨麻抽打倭寇的事迹,便赞赏点点头:不愧是五娘子。
他护送着顾一昭往上游走,没走多久就遇上了正在四处寻找妹妹的弘哥儿。
“妹妹!”弘哥儿急得话都说不利索,旧疾又犯了,“我,我们,你从河里,我沿着,河里!”
还是山矾说得利索:“回禀小姐,我们沿着河流寻找小姐,遇上前面有倭寇,又得躲倭寇又得找小姐,大少爷急坏了,非要去找小姐,谁知道这时候遇到了世子!他就在前头找,叫我们在后面慢慢搜寻。”
旁边的高大义抹着眼泪:“五娘子没事就好。”
麦花笑话他:“平日里见高管事人模狗样,怎么是个不抗事的?临到了了猫尿淌个不停。还不如我呢。”
高大义由着她嘲笑,不吭声只抹眼泪,五娘子待他兄妹恩情深重,若是真在半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他过不去自己那一关,也过不去妹妹木兰这一关,只怕恨不得立身殉主才好。
因着如今还不平稳,萧辰建议几人暂时停留:“跟着我们大军,旁的不说,至少倭寇不敢上前。”
现在他们着急作战,自然不能护送着顾一昭回家,顾家人商量一番也觉得可行,听闻顾一昭遇到小股倭寇,不管是车夫还是弘哥儿都觉得继续出行太过冒险,索性跟着萧辰大军,至少还算安全。
他们就驻扎到了最近的村落,简陋的乡间私塾被临时征用,成为了一个临时指挥所。
当地乡绅家听闻是知府家少爷小姐滞留此地,早早就将自家的客房清扫出来,将自家的女眷派来送了洁净的清水、全新的梳篦、衣裳。
一来他们有意与知府攀附关系,二来如今倭寇肆意横行,能得大军庇佑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自然是格外热情。
顾一昭就借用了他们的客房,还好麦花从马车上带来了换洗衣裳,坠儿替她泡澡梳洗换了干净衣裳。
听丫鬟们回禀弘哥儿外出与乡绅们交际,车夫和高大义去喂马修马车,麦花去跟外面的零碎兵士套近乎打听外面战况。
这里是乡绅的高墙大院,有乡绅本人的家丁佃农护卫,还有萧辰带来的精兵士卒,到处透着安全的气息。
顾一昭也松了口气,烤着火顾一昭才感觉暖意悉数回到了身体。
却听得门外有动静。
坠儿去t开院门,传来风林的声音:“我家世子叫送来的姜汤,里头放了我们随军的药材,怯寒。”
坠儿道谢,过一会将姜汤端进来:“五娘子,世子送来了姜汤取暖。”
顾一昭端过姜汤。这人还挺细心。
“那要去道谢吗?”坠儿小心查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
“不用了。”顾一昭摇摇头,“世子这会太忙,我们就不去添乱了。”,萧辰肯定还要赶去剿灭余寇,要指挥作战,要上报朝廷,这数十余支小队的兴亡都存在他手底下,自然不可能分神。
能送一份姜汤过来已经是占用了他太多时间。
姜汤又辣又呛,顾一昭忍着不适强自喝了一大碗,身上头上出了一层汉意,觉得浑身毛孔都打开了。这时候要再洗澡却被丫鬟们拦住:“这是药劲发散寒气呢,不能再进了寒气。”,只好作罢,可是浑身却觉得清畅许多。
外面麦花和高大义也陆续将消息传递过来:
“已经俘虏了几个倭寇,对方招供说眼见我们的卫所坚固,索性舍弃了卫所直接往内陆深入。军卒们出城,倭寇们四散林野,所以才乱了起来。”
“多亏世子机敏派兵追击,不然这么多倭寇进了乡野不知道还会杀多少百姓。”
“附近府县的大批增援已经赶到,与世子汇合。”
顾一昭点点头,又问:“那抓我的内奸可有下落?”
“有有有!”高大义连着点头,“世子手下将那人头颅割下带给士绅辨认,乡绅认出是隔壁乡下的一户员外家二儿子,百姓们气得连连唾弃,要不是世子拦着不许他们出门,只怕他们眼下就要扛着斧头锄头去那户员外家算账。”
好好儿的人不做,做什么倭寇内奸?百姓们气得骂了半天,发誓定然要将此人绳之以法。
既然这件事已经解决,顾一昭就放下心来,只要事情公之于众,她就不会怕那家人的打击报复,反正他们将要被诛九族,也不会再有余力报复。
她坐在房舍里,叫人唤来了乡绅家女眷,与她们闲聊些乡间诸事。这才知道自己跌落的那座石桥本已被废弃多年,连栏杆上的石材都被拆走,怪不得能出事。
待到饭点,乡绅家又送来齐整一桌菜蔬:滑肉紫菜汤、干烧黄鱼、黄焖笋干、腌辣酱蟹钳、凉拌马兰头香干,甚至还有一份清炒牛肉。
顾一昭看一眼就赶紧婉拒:“也不知还要在这里守多久,还是先给前头的士卒们吃吧。”
乡绅家夫人笑着给她宽心:“娘子放心享用,我们家虽然穷,但吃几顿饭还是没什么。外头的士卒们都有好饭好菜,这是萧大人亲自吩咐下去的,不敢怠慢。”
顾一昭放下心来,这才坐着吃起了这顿饭。
或许是今天受了惊吓,或许是乡间饭菜鲜甜,这顿饭明明比顾宅平日里吃得简陋,但顾一昭还是觉得很好吃:
滑肉细腻成泥,吃进嘴里却又觉得弹牙,里头胡椒粉加得实在,喝一口汤全身热乎乎,寒气顿时无可遁形;
黄鱼很嫩,揭开鱼皮下面的鱼肉蒜瓣一样雪白鲜嫩,下面的蒜米香气渗进了鱼肉,锅气带着暖呼呼的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