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就能将李遮好好折磨一番。
可他脑中忽地闪过杜惜晴的脸。
这李遮心胸狭小,也不算蠢笨,更是媚上欺下。
若是说得模糊了,只怕这小人便要开始欺辱老弱妇孺了。
不知怎么的,他话音一转,说出口的话便变了。
“你与我二叔私下联络……”
“公子!”
李遮叫了一声,一时没站稳,晃动了几下,直接跪趴在地上。
“……是我,是我逾越了。”
谢祈安笑道。
“那便滚吧。”
打发走了李遮,谢祈安心中更是烦闷。
这世上自作聪明,将旁人当傻子的人太多。
可偏偏是这样的人,却杀不得。
圣上怎就派了这样的人过来?
但凡想到此处,谢祈安便觉心中隐隐作痛。
明明先前圣上并不是这样的,为何突然变了?
可这等痛楚却无法与旁人细说。
若是告诉胞姐,定会说是他自找的,可若是寻了外人,这家丑又岂能外扬。
一时间,竟无人能说。
想到此处,谢祈安又不自觉地想起了杜惜晴。
她说她父亲原先也待她极好,但是后来变了。
她会明白吗?
我在想甚么?
谢祈安猛然一惊,他往马厩急行几步,翻身上马。
这一路骑马到郊外,吹了吹风,燥意平息了些许。
可今天老天都像是与他作对一般,他在林中转了几圈,竟是连一只兔子都没见到。
这也是正常,若不是刻意干预,或是专门圈养的林场,其实林中并没有那么多的野兽。
谢祈安拽了下缰绳,正准备打道回府。
可这回去的路上,兔子狐狸多了起来,竟还让他看到了鹿群。
只是这鹿群呦呦直叫,惊慌失措的往他冲来,犹如是被人驱赶过来一般。
谢祈安又是长长一叹。
这般讨好的手段,他见得并不少。
可那又如何呢?
他望了眼手中的弓,忽然对田猎失了兴趣。
“……够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林中悉悉索索冒出不少人来。
有的人手里拉着块长布,还有人手里拿着长叉……
那呦呦叫的鹿群们便被赶到了一侧,一时间又是鹿叫,又是人脚下踩出的啪啪声响。
好不热闹。
他感到了孤独。
这可太荒谬了,谢祈安总是会这样想。
这抬手便有仆人簇拥着,想要什么都被送到手边的日子,竟然还会感到孤独?
为何呢?
鹿群中忽地窜出几条红色的影子,应是他昨天抓狐狸回去,令这些仆人在驱赶野兽时也有了偏向。
谢祈安勒住缰绳,定定地望着那些狐狸。
心中燥意翻腾。
接着,他抽出了两根箭束,对准了狐狸。
——嗖
那狐狸哀叫几声,爪子挣扎着蹬了几下。
两只箭支插入土中,正形成了交叉,牢牢插于它的两侧。
原本正哀叫着的狐狸忽地顿住,扭着脑袋望向两侧的箭束,似是不明白一般。
掌握一只狐狸的生死,便是如此容易。
谢祈安笑了一声,轻声道。
“不过一只狐狸罢了。”
*
要撬开一个聪明人的心房,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杜惜晴将剥了壳的鸡蛋抛了出去,只见红影一闪,那狐狸叼住鸡蛋瞥她一眼,虽没立马靠近,但也没有马上逃跑了。
杜惜晴感叹。
“要是那位也像你这般好讨好就好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啪嗒啪嗒的马蹄声。
杜惜晴一惊,想着谁这么大胆在内宅里骑起了马。
很快,一匹枣红马踩着苗圃逼上前。
马上人影手中提着一只狐狸。
谢祈安:“我想同夫人说些话,夫人想听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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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古代书信常用语。
因为是原句,所以还是标注一下。
第20章 二十
杜惜晴一顿,随即心中狂喜。
“自是愿意的。”
说着她侧过身。
“大人不妨进来喝口茶,与奴家细说。”
谢祈安垂眼,面无表情,随手将手中狐狸抛到一边,翻身下马单手在马肚上拍了拍。
枣红马颇通人性的踏着小步子从院中离去了。
而杜惜晴则是先一步走入房内,换了新的茶盏,她思忖片刻,厨房有多做糕点,她曾和黄鹂吃过谢祈安常吃的那几种,酸酸甜甜的。
她手上一动,将酸梅干倒入杵臼中,飞快的杵碎加入茶盏,舀了一勺蜂蜜,随即才倒入热水冲开。
一盏简易酸梅汤便冲泡了出来。
谢祈安瞥了眼热气腾腾的茶盏。
“夫人用心了。”
杜惜晴将茶盏放置他面前,笑道。
“奴家能拿出手的东西便只有这些,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谢祈安端起茶盏,视线停驻于茶盏之上。
“这会察言观色的人不少,能做到夫人这般合心意的却不多。”
不挣扎不嘴硬了?
杜惜晴感到了些许意外,她望着谢祈安的脸。
纵使他控住了五官与神情,疲态依旧从脸上显露了出来。
杜惜晴:“并非全是察言观色,也是一些感同身受。”
谢祈安抬眼望来。
杜惜晴并未说谎。
这世上会看人脸色,说好听话的人多了去,可要真正去说人的心里话却不容易。
若是没经历过,怎知其中苦楚?
又如何说到人的心里?
杜惜晴便是这般,在旁人与自己身上找共同点,以此来感同身受。
谢祈安抿了口酸梅汤。
“那便……说说你被你父亲卖了之后的滋味。”
这是要在她身上寻求慰藉吗?
杜惜晴盯着他手中的茶盏。
“一开始是不明白,为何一个人说变就变。”
茶盏中平静的水面忽地荡起一圈波澜。
谢祈安:“你会……”
他话说了一半,少见的,有些迟疑。
“……埋怨吗?”
杜惜晴怔愣片刻。
没想到,这杀人不眨眼的谢大人,竟也会如此纠结。
杜惜晴:“自然,怎么会没有埋怨?”
“我怨我父卖我,可更怨他不信我。”
杜惜晴望向谢祈安。
“我本想着……若是再找不到吃的,我便把我自己卖了,换点粮食给他。”
杜惜晴:“大人想来,是能明白这种滋味吧。”
谢祈安似是一震,那酸梅汤忽地淅淅沥沥落了一手。
他将茶盏放在桌上,刚一放下,茶盏就碎成了几块。
谢祈安:“这人可真奇怪,宁愿信外人,也不愿信至亲至近。”
说着,他眼眶似是微红。
“夫人是如何放下的呢?”
看谢大人这模样显然是放不下啊。
杜惜晴心中微叹。
就是因为经历过被至亲所伤,她才清楚并不是那么容易放下。
只能任由时间流逝,久了,也就麻木了。
可显然,谢大人此刻并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杜惜晴惨然一笑:“如何放得下呢?”
谢祈安垂眸,望着桌上的茶盏碎块,怔怔的。
“奴家偶尔会想是不是我父逼不得已。”
杜惜晴盯着他的脸。
她在试探这是不是谢大人想听到的话。
谢祈安眉头微蹙,不知是为了杜惜晴口中的父,亦或是另一个人开脱。
“……时局确有不稳。”
杜惜晴:“奴家也会想……是不是有人怂恿过我父。”
谢祈安眨眼,他与杜惜晴双眼交视,那些疲态从他脸上退去。
果然。
这便是他想听到的话。
杜惜晴:“不然,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快就变了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确实如此。”
谢祈安点头,他朝杜惜晴笑了笑。
“同夫人说了会儿话,我心中开阔,不知夫人有什么想要的?”
好处这么快就来了?
杜惜晴:“大人,奴家是个俗人,最喜欢的就金银财宝。”
*
杜惜晴没想到她这随口一说,下午房内便多了几个木箱子。
那几个箱子款式还不太一样,有的箱子上刻着李,还有的刻着王。
杜惜晴望向门外的谢大人。
“大人,这……?”
谢祈安:“明知故问,不是想要金银财宝吗?”
杜惜晴掀开了最近的木箱,顿时被金灿灿的金饼子刺了下眼。
这金饼子杜惜晴也有几枚,把金子打成饼子模样,原先听是汉代流行的玩意,后来不知怎么的在这些盐商之间流行了起来,大抵是用线穿起来好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