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希望以后想起你的时候,能想到你的勇敢,你的正义。”
她微微颔首,然后,轻轻转过身,白皙的手指握住了门把手。
门被拉开一条缝隙,走廊的光洒了进来。
就在门即将合拢,只剩下最后一条细缝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抵住了门板。
岑碧筠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转过身。
门缝里,埃默里的脸半隐在房间的阴影中。
他紧抿着唇,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发出干涩的声音。
“朋友……”他的声音低哑,“我们……我们起码是朋友,对吗?”
岑碧筠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微微一怔,随即,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漾开了真切的暖意。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笑成了好看的月牙。
“当然。”
她的回应清亮而肯定。
……
圣玛丽孤儿院坐落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墙壁爬满了常春藤,静谧又肃穆。
岑碧筠的心一直悬着。
严恕走在她身侧,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在修女的引导下,他们见到了那个小小的宝贝。
安德鲁。
修女们给他取的名字,意为勇士。
岑碧筠小心翼翼地俯下身。
小家伙才两个多月大,柔软的金发贴在额头上,稀疏而可爱。
但最吸引她的,是那双眼睛。
清澈、明亮,瞳孔是深邃的黑色。
此刻,这双纯真的眼睛正懵懂地望着她。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柔地碰了碰他柔软的脸颊。
安德鲁似乎被这微小的触碰逗乐了,小嘴一咧,发出了咯咯咯的的笑声,小手小脚也跟着无意识地舞动起来。
这纯真无邪的笑声,瞬间融化了岑碧筠的心,让她不由自主地也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然而,欢喜之下,更深的是无边的怅然。
为了避嫌,二姐不被三姨娘踏足此地一步。
她开学在即,也只能借着慈善捐赠的名义,才能偷偷来看一眼这血脉相连的小外甥。
“安德鲁。”
岑碧筠低声呼唤,指尖轻轻拂过他柔软的金发,“是啊,你要勇敢些……”
她透过那双纯黑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他未来可能面对的风雨。
这金发黑瞳的混血儿,一出生便背负着世人异样的目光,他的人生,注定需要比常人更多的勇气。
逗弄了好一会儿,直到修女提醒他该睡觉了,岑碧筠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她拿出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崭新的婴儿用品和一些钱款,郑重地交给修女。
随后,她申请带回一件安德鲁已经穿不下的婴儿连体衣,仔细地叠好,收进自己的手袋里。
这是带给二姐的慰藉,是孩子存在的温暖证明。
离开孤儿院,暮色开始低垂。
坐进严恕的轿车里,方才在孤儿院里的温情还未散去,另一种无声的尴尬却悄然弥漫开来。
那个意味不明未曾解释的吻,依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严恕发动了车子。
他抬起眼皮,目光透过车内的前视镜,落在了岑碧筠脸上。
“回家吗?”
第37章 生气吗,气严恕的隐瞒?
他打破了沉默。
岑碧筠的心微微一跳,下意识抬眼,目光正好撞上前视镜里他的视线。
她迅速移开视线,将脸转向车窗外,声音难掩一丝慌乱,“不,先去趟唐人街吧。我去给父亲买一些爱吃的糕点带回去。”
严恕没有多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动方向盘,朝着唐人街的方向驶去。
岑碧筠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袋的带子。
她迟疑一下,还是转过脸,决定问出口,“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你其实不用……”
“不会。”
严恕打断了她,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你的事,最重要。”
轻描淡写,却在岑碧筠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脸颊倏地染上了一层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心里其实还有很多疑问,不止那个吻。
但她没有再搭话,只是将脸再次转向窗外,仿佛被外面的风景吸引。
下次见面,或者下下次见面,再问也来得及。
岑碧筠不由自主地压下想要翘起的嘴角。
严恕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似乎过于直白。
他抿紧了唇,也选择了沉默,只是专注地驾驶着车辆。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属于岑碧筠的柑橘清香,这让他久违的莫名愉快。
车子平稳地驶入热闹喧嚣的唐人街。
华灯初上,空气中飘荡着食物诱人的香气和熟悉的乡音。
岑碧筠在糕饼铺门口下了车,严恕则安静地将车停在路边等候。
很快,岑碧筠拎着纸袋走了出来,正朝严恕的车走去。
“救命啊——”
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猛地从旁边阴暗的小巷里逃了出来,直直地朝着岑碧筠撞来。
岑碧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严恕迅速长腿大迈几步挡在了岑碧筠身前,高大的身躯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那人重重地摔趴在严恕脚边的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挣扎着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住严恕,然后扯住他的裤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
“严……严大哥!救命!救救我!”
严恕原本冷冽戒备的眼神,在看清地上那张狼狈不堪的面容时,微微一怔。
“春泥?!”
岑碧筠也低头定睛一看,好不容易辨认出了那张面容。
她曾见过她的。
岑碧筠想起身旁的男人也曾被眼前的女人拥过,心里就酸溜起来,但眼下的情景让她顾不得想太多。
“死丫头!你给老子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油腻汗衫的男人便举着一根藤条追了出来。
那藤条上面还滴着粘稠的血珠,一路稀稀拉拉滴到地面。
岑碧筠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老赵头气势汹汹地冲到巷口,然而当他看清挡在春泥前面的沉默伫立的身影时,那股子凶悍气焰顿时泄了大半。
他慌忙将手中滴血的藤条藏到身后,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大烟熏得焦黄发黑的烂牙,挤出谄媚的笑容。
“哟!严先生,您怎么在这儿?真是巧了。”
严恕没有理会他那套虚伪的寒暄。
他的目光冷冷地盯着老赵头那张谄笑的脸,“上次,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老赵头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一哆嗦,为难地啧了一声,眼神飘忽地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春泥,又讨好地看向严恕。
“严先生,您看我上次不是跟您说了嘛!您既然对这死丫头有那个意思,”他故意作出暧昧的表情,“干脆早点把她买回去得了,省得搁家里碍眼,惹她后母生气!您说是不是?我这可是为您着想啊!”
有那个意思?
这几个字飘进岑碧筠的耳朵里。
她一直安静地站在严恕身后,此刻却蹙起眉头,只觉耳朵嗡嗡的,心里像倒了五味瓶。
生气吗,气严恕的隐瞒?
或是醋意,为他可能真的对春泥有意思?
还是一种被欺骗愚弄的愤怒呢。
可是以什么身份愤怒呢?
她默默松开方才一直抓着严恕西装后襟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与严恕的距离。
严恕敏锐察觉到了身后的变化。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严词厉色直接打断了老赵头的话头。
“谁告诉你我对春泥有意的?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趴在地上的春泥,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否认,抬起沾满血污的脸,望向严恕的眼神里,那原本带着求救希冀的光,瞬间覆上了一层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水雾。
老赵头被严恕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呛得一愣,随即又啧了一声,“严先生,您这话说的……您要是不喜欢她,干嘛一次次给她钱补贴家用?我家春泥这模样,您是知道的,要是卖去烟花巷,那身价可是顶顶值钱的!要不是看在她跟着您更有前途,能攀上您这棵大树,我老赵能由着她留到这么大?早……”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严恕脸色阴沉,刚要开口反驳这无耻的逻辑,老赵头眼珠子一转,又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
“严先生,您看……要不,先去我家坐坐?就在后面巷子里,不然这死丫头今晚回去,她后母那脾气……唉,怕是又逃不了一顿好打啊!”
他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瞥着地上眼里只装着严恕的春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