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恕的眉头紧锁。
他厌恶老赵头这副嘴脸,更厌恶这赤裸裸的敲诈。
但他无法忽视地上春泥那满身的伤痕和绝望的眼神。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岑碧筠,眼神里带着征询。
他不想让她误会,却又无法对眼前的惨状视而不见。
岑碧筠此刻心中正憋着一股无名火。
她其实很想转身就走,不想再听这污糟事,更不想看到严恕和春泥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然而,目光扫过地上蜷缩着
的春泥,那些触目惊心青紫交加的伤痕。
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恐怕伤得更重……
该死的同情心终究占了上风。
还有,如果她走了,严恕独自留下,他会不会亲手为春泥处理伤口……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难受。
岑碧筠抿紧了唇,避开严恕的目光,声音有些生硬,“去看看吧。”
严恕看着岑碧筠的侧脸,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弯下腰,试图抱起地上的春泥。
岑碧筠上前一步,默默地扶住了春泥的另一边胳膊,无声阻止了严恕抱起的动作。
两人于是一左一右,架着虚弱不堪的春泥,在老赵头带领下,朝着后巷深处走去。
……
岑碧筠跟着严恕和春泥踏入赵家,一股混杂着霉味和隐约食物馊气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屋内光线昏暗,狭窄的空间被杂物堆砌得几乎无处下脚。
她和严恕架着虚弱的春泥,走向最里面那间阴暗的小屋。
刚把春泥安置到那张铺着破旧草席的板床上,岑碧筠转头,看见一个约莫五六岁拖着鼻涕的小男孩,正倚在门框上,脏兮兮的手指含在嘴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贪婪地盯着她手中的糕点袋。
岑碧筠心头一软,没多想,顺手就将纸袋打开,将里面原本带给父亲的老婆饼,一股脑儿全塞到了小男孩怀里。
小男孩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用两条瘦弱的胳膊将纸袋紧紧箍在胸前,警惕地盯着岑碧筠,仿佛生怕她下一刻就要反悔抢回去。
岑碧筠放柔声音问,“小朋友,家里有药箱吗?给你姐姐涂药用的。”
小男孩忙不迭地用力点头,抱着纸袋一溜烟就窜了出去。
趁这间隙,岑碧筠抬起眼皮,快速打量着这个破败的房屋。
随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堂屋。
严恕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宽挺的肩膀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有安全感。
他正与老赵头低声说着什么,老赵头佝偻着背,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作呕的算计。
岑碧筠能感觉到严恕背影透露出的不耐。
就在这时,小男孩捧着药箱跑了回来,怯生生地递到岑碧筠面前。
岑碧筠接过道谢,转身将木门从里面闩上了。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春泥。
春泥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艰难地扶着身后的老式木箱坐了起来。
她怯生生地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位气质高贵的陌生小姐,眼神里充满了自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把衣服脱了吧,我给你抹药。”岑碧筠低头打开药箱。
春泥闻言,却慌乱地用力摇头,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自己的领口,身体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充满了抗拒。
岑碧筠微微蹙起了眉头。
看着眼前这个明明伤痕累累却倔强拒绝帮助的女孩,一股莫名的烦躁,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翻涌上来。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这女孩是受害者,可严恕与她之间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让她自私的无法保持纯粹的同情。
“不涂药,”岑碧筠的声音冷下去,“你的伤口会溃烂,会感染。轻则留下难看的疤痕,重则发烧感染,会死的。这样你也不涂吗?”
春泥依旧固执地摇头。
她抬起沾着血污和泪痕的小脸,怯生生地嗫嚅着唇瓣,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姐姐,您……您和严大哥是什么关系?”
岑碧筠猛地抬眼,撞上春泥那双看似怯懦实则带着执拗探究的眼睛。
一股被冒犯的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
她凭什么问?
她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问她和严恕的关系?
第38章 他干嘛突然解扣子
无论她与严恕是什么关系,都轮不到眼前这个与她毫无干系的女孩来置喙!
岑碧筠骨子里的教养和擅长的伪装还是占了上风。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下巴微微抬起,姿态优雅。
“雇佣关系。”
她云淡风轻。
“雇佣关系……”
春泥低声重复了一遍,那双细长的眼睛亮了一下,眉眼间那层哀怨肉眼可见地褪去了不少。
岑碧筠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春泥的五官。
不得不承认,春泥确实长了一张很能激发男人保护欲的脸。
小巧的瓜子脸,细长的眼睛垂下来时显得楚楚可怜,鼻梁不高但配上小巧的嘴,尤其是那仿佛天生就该依附男人低眉顺眼的柔弱姿态,简直是某些男人心中英雄救美戏码的最佳女主角。
越看,岑碧筠心里那股憋闷的气就越不顺。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心软跟过来。
“姐姐,”春泥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喜欢严大哥。”
她说完这句话,便停了下来,抬起那双我见犹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岑碧筠,仿佛在等待她的反应。
没有下一句解释,也没有多余的煽情,就是一句明晃晃的陈述。
岑碧筠的心一沉。
这个女孩,远比她想象的要聪明。
她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柔弱作为武器,懂得说话留白引人遐想,更懂得在看似无害的外表下,抢占先机,宣示主权。
见岑碧筠沉默不语,春泥脸上迅速掠过丝委屈,随即又绽开脆生生的笑容,带着刻意的自贬,“是我冒犯姐姐了,姐姐您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尊贵小姐,怎么会看上严大哥这样的人呢?春泥真糊涂,被感情迷了眼,猪油糊了心,连上下尊卑都分不清了,姐姐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哪里是糊涂,明明是在精明的帮她跟他划清界限。
岑碧筠感到一阵反胃。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春泥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
那血迹颜色暗沉,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虽然沾着血迹,但皮肤却是白生生的,嘴唇也透着健康的粉嫩,完全没有失血过多后的苍白。
她原是被唬住了。
刚才在街上,被那浑身是血扑过来的惨状惊得失去了判断力。
岑碧筠看着眼前这个眼神依旧怯怯却说话滴水不漏的女孩,嘴角缓缓勾起。
原来如此。
她岑碧筠,今天不过是免费观看了一场针对严恕的杀猪盘好戏。
在此之前,或许不知已上演过多少次。
她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春泥这样的心机和手段,就算真被卖去烟花巷,也绝不会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绝对有本事在那泥潭里混得风生水起,甚至成为那个地方最精明的猎手。
恐怕只有严恕,才会觉得她是个可怜得要命、需要他一次次出手拯救的小白兔。
身后的木门被轻轻叩响。
她回过神,转身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严恕。
他高大的身影堵住门口,深沉的眸子先落在她的脸上,又看了一眼她身后坐在床上的春泥,最终看回她。
“走吧?”
岑碧筠没有再看屋内的春泥一眼,也没有任何告别的话语,只是对着严恕点了点头。
……
暮色四合,岑碧筠一言不发,脚步飞快地走在前面,鞋跟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有些突兀。
严恕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两人的身影依次在巷子两侧的墙壁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心里一团乱麻。
她肯定是生气
了,而且气得不轻。
可为什么呢?
是因为春泥?
他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更怕越描越黑。
“那个……”
严恕清了清发干的嗓子,“碧筠小姐,我替你去再买一份糕饼吧?很快的。”
话音未落,前面疾走的岑碧筠猛地刹住了脚步,霍然转身。
严恕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停下,两人距离本就近,他收脚不及,整个人就直直地朝她撞了过去。
“唔!”
一声吃痛。
岑碧筠只觉得眼前一黑,严恕坚硬的胸膛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她小巧的鼻梁上。
她疼得眼前金星乱冒,眼泪不受控制地一下就涌了上来,只顾捂着鼻子,痛得说不出话。
“碧筠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