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沿着熟悉的街道缓缓踱步。
以往总能轻松畅谈的他们,此刻却陷入了沉默。
十数年的相伴成长,仿佛被这四年的光阴拉开了间隙,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方才席间,岑碧筠已大致了解了傅灿章接下来的行程。
他被国内发掘,因急需航空人才,即将应召返回。
覃方先生此次募捐所得,将用于在花旗国采购飞机,但整机运输目标太大,风险极高。因此将由傅灿章带领技术人员将飞机拆解妥善包装后,随货船一同启程。
抵达后,傅灿章再负责组装试飞,并承担起培训首批飞行人才的重任。
岑碧筠低头,看着脚边一个个小水洼里倒映着的一弯弯颤着的月亮。
“你……何时出发?”
她问。
傅灿章转过脸扫了她一眼,她没有回视他的目光。
“这次募捐预计持续半月左右,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可靠的飞机供应商,只待款项筹措到位,订下船期,便即刻动身。”
岑碧筠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一股难以名状的怅惘之情悄然爬上心头,沉甸甸的。
她比谁都清楚,他选择的这条路,意味着什么。
傅灿章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
“阿筠,”他唤了她一声,语气郑重,“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岑碧筠微微一怔,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他,眼中带着丝讶异。
傅灿章笑了笑,解释道:“是红姨告诉我的,我这次回来去看她,她给我看了你们的请柬。”
岑碧筠脸上泛起一丝赧然,垂下眼眸,轻声道:“……谢谢。”
两人复又并肩前行。
一路将她送到等候在街角的岑家轿车旁,傅灿章停下脚步,温和地说:“就送到这里吧。”
岑碧筠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岑碧筠忽然伸手拉下了车窗探出头
去,对着那个站在原地的旧友喊。
“灿章!”她哽咽,“你……你一定要保重,注意安全!”
傅灿章微微一滞。
随即他脸上漾开一个温柔的笑容,朝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再次挥手致意。
岑碧筠缩回车内,关上车窗。
强忍了许久的泪水才终于决堤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再也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那个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的人。
……
州立进步大学的毕业典礼在阳光灿烂的校园大草坪上举行。
绿草坪上到处是穿着黑色学士袍的毕业生和家人朋友,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严恕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一会儿让岑碧筠和雅典娜捧着毕业证书站好,一会儿又让她们把方帽抛向空中,快门声咔嚓作响,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岑碧筠见状,从手袋里拿出手帕自然地踮起脚尖,细心替他擦拭。
“哎呀呀!”一旁抱着鲜花的雅典娜立刻夸张地叫起来,假装用手挡住眼睛,“这太阳够晒了,你俩还在这儿放光!要不是卡娅拉今天穿着学士袍,我还以为走错片场,参加的是婚礼呢!”
岑碧筠和严恕闻言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搞怪腔调的声音:
“保持好这个姿势!对!非常棒!”
紧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快门声。
两人一愣,同时疑惑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穿着牛仔背带裙的女孩正举着相机,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她摘掉了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整个人打扮得时髦又充满活力。
“埃莉诺?!”雅典娜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地大叫一声,把手里的花束往旁边一扔,就冲过去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岑碧筠也又惊又喜,示意严恕先去树荫下休息片刻,自己则快步迎了上去:“埃莉诺!你怎么会在这里?”
埃莉诺放下相机,灿烂一笑:“惊喜吧,不止我哦!”
她话音刚落,旁边一棵粗壮橡树后,一个戴着墨镜的身影踩着高跟鞋傲娇地闪了出来。
“嗨,姐妹们,想我了吗?”
“奥菲利亚!”岑碧筠和雅典娜再次发出欢呼,又冲过去和奥菲利亚抱成一团。
埃莉诺笑着解释:“我们学校的毕业典礼前几天就办完了,我一想,你们也该毕业了,就和奥菲商量着一起回来,给你们当一回专属摄影师,顺便嘛……”她促狭地朝岑碧筠眨眨眼,“正好能赶上某人的婚礼!”
奥菲利亚也摘下墨镜笑着点头:“没错,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们怎么能缺席?”
岑碧筠看着眼前熟悉又亲切的面孔,伸出双臂将三位好友一起揽住,“真的好想你们啊。”
四个女孩笑作一团,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不想我吗?”
橡树后又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岑碧筠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缓缓转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双手闲适地插在裤袋里,正不紧不慢地从树荫深处踱步而出。
“……埃默里?”
第61章 婚礼
埃默里嘴角一勾,目光扫过惊讶的岑碧筠,慵懒笑道:“怎么,不欢迎我?”
岑碧筠从错愕中回过神,迅速扯出一抹笑:“当然没有,埃默里,好久不见。”
奥菲利亚立刻嫌弃地撇撇嘴,凑到岑碧筠耳边,“别理他,是这个讨厌的家伙死皮赖脸非要跟着我们一起来的!”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他现在接管了家族大半事务,忙得脚不沾地,明天参加完你的婚礼,就得立刻滚回哥谭去,没时间在这儿搞什么幺蛾子。”
岑碧筠了然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没有人的悄悄话会说的所有人都能听到,除了奥菲利亚。
埃默里不爽地抱起手臂,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讥诮:“啧,看你们这副把我当成什么洪水猛兽的样子,真让人倒胃口。”
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树荫下正注视着这边动静的严恕,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即又像是不愿多看一眼似的,将视线转向雅典娜。
“雅典娜,”他语调一转调侃道,“听说你现在可是金门城新崛起的胸衣大亨,名声都传到哥谭的太太小姐圈里去了。”
雅典娜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我的牌子……真的传到哥谭去了?”
奥菲利亚肯定地点点点头,与有荣焉地搂住雅典娜的肩膀:“当然是真的!我好多大学同学和哥谭的朋友都听说过你的品牌,我跟她们说创始人是我高中同学,她们还都不信呢!”她用力拍了拍雅典娜的背,“可以啊雅典娜,真是出息了!当年疯狂踩缝纫机的小女孩,现在可是大老板了!”
“哎呀,奥菲你别说了!”雅典娜被夸得满脸通红,又是高兴又是害羞,忍不住跺了跺脚,引来大家一阵善意的哄笑。
……
圣玛丽教堂。
金门城的天空澄澈如洗,阳光透过彩窗,岑碧筠身着雅典娜特意为她设计的简约白色缎面婚纱,头纱半遮半掩间,衬得她明眸善睐,唇边噙笑。
她挽着父亲岑万山的手臂,一步步走在地毯上。
岑万山今日穿了一身棕色长衫,步伐稳健,但微微颤着的手臂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通道两侧的长椅上坐满了宾客。
左边是以青云堂堂主盛丰为首的一行人,不,准确的说,现在应该是青云商会会长。
与几年前相比,盛丰温和了许多,他穿着一件暗红色马褂,不时与身旁几位元老低声交谈。
这些年,在严恕的推动和运作下,青云堂逐渐脱离了那些游走于灰色地带的生意,转而投资正当行业,尤其是餐饮和货运。
虽然过程不乏阻力,但实实在在的收益和日渐提升的社会形象,让包括盛丰在内的许多老派人物也逐渐接受了这条更稳妥更光明的路。
阿贵等一众年轻兄弟则西装革履的笔挺坐着,好奇又兴奋地四处张望着。
右边坐着的是岑碧筠的大哥岑少渠和二哥岑少钧。
二姨太谢芳四处招呼着今日的来客,大姐岑碧香穿着一身梅色旗袍,不时逗弄着怀里刚满两岁的儿子。
奥菲利亚穿着件粉色礼裙,美美地对着埃莉诺举起的相机摆pose。
雅典娜则四处忙着分发自己的名片,推销自己的胸衣品牌。
埃默里坐在奥菲利亚身旁,他今日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棕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琥珀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缓缓走来的新娘,脸上没什么表情。
地毯的尽头,严恕正等待着。
他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礼服,领结系得一丝不苟。
他站得比平时更加笔直,嘴唇微微抿着,直到看见他的筠筠在岑万山的陪伴下缓缓走近,那双冷静的眸子缓缓柔和下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