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只发生在一息之间,转瞬便是这般剑拔弩张的架势,祝现甚至来不及组织
说辞,他知道自己长子的学识,吓得酒都醒了一大半,忍不住皱眉叹气,与身旁的宋夫人低语:“丢脸呐!丢脸!”
祝策看起来不慌不忙,背着手装模做样地沉思,实际上他已经慌得直冒冷汗了,正想着如何在圣上面前圆过去,却突然感觉到了一把扇子递到了他的手里。
他心里奇怪,顺势装模做样地甩开折扇,一瞬之间嘴角噙上了笑意,随即不急不徐地吟出:“凝光入远宇,一星引群星,繁星皆盈。”
“祝卿呐,你这位长子文辞赡逸,随你!”皇帝听完乐呵呵地抚须大笑,“这下联对得甚是妙!今日对诗,当真是繁星皆盈!对得好,朕要赏!”
祝择现闻言,连忙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诚惶诚恐地跑过去谢恩。
祝昭还站在祝策身后,一听此话,不自觉扬起了笑意,疾步隐入人群之中。
周涤瞧着这个女孩,嘴角泛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兴味地看着她隐去。
祝昭面上松快的笑意一直维持到赏荷结束都不曾消散,回去的路上祝策跟在祝昭身边喋喋不休:“昭昭!你可太给长兄长脸啦!长兄现在觉得你的学识必在我之上!”
“长兄先前不还说我与你的学识不相上下吗?”祝昭有意调侃他。
“不不不!”祝策连忙纠正她,“我下!你上!”
“昭昭你都不知道那个周灵洗!他平常都是拿下巴看人的!今日让他吃瘪,我当真是痛快!”祝策还在回味今日周涤脸上的神情,越想越满足,想着想着,他忽生一计,“昭昭要不你代替我去国子监念书吧?”
祝昭原本要上马车,被这句话吓得一个趔趄,险些从脚凳上摔了下去,她语重心长地教育这位孩子气的兄长:“长兄,书要自己念,我都没机会去国子监呢,你且念且珍惜,昂!”
说完,她拍了拍祝策的肩膀,撩起车帘就钻了进去。
祝策侧目看了眼还在晃动的车帘,嘴角止不住地抽搐:“年纪轻轻,怎么老气横秋的?”
言罢,又忍不住畅想自己老爹回府后会如何夸赞他。
当日夜里,一脸心虚的祝策跪在父母跟前,支支吾吾。
主屋之中,左右摆着两盏烛火莹莹的麻纸灯,立在半尺高灯台上,映得他那老爹脸上更加阴沉。
“说!”祝择现一拍桌案,“怎么招惹上人家周公子的?”
“我没......”
祝策还想小声替自己辩解上几句,又被一声陡然的桌案拍击声惊了一跳,不再敢言语。
“你说说你!在国子监!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也没考出个名堂来!丢不丢脸啊!”说到气头,祝择现瞪着他摸上了桌案上的凉茶一口饮尽,而后又重重放下,继续训斥,“人周涤什么来头?嗯?你招惹得起吗?啊?出身姜陵周氏!当朝太子伴读!已然连中两元!只待明年春闱再夺一元!便是连中三元!就前些日子,圣上还派他上徽州,众人都说那是密令!大家都不晓得他到底去做甚了!你看看,他还没当官儿呢!就与圣上如此亲厚!要是当官了呢!你说说!你怎么敢招惹!啊?”
“那又如何!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我——”
祝策梗着脖子反抗,下一瞬被迎面而来的茶盏吓得抱头鼠窜。
“主君,主君,好啦好啦。”宋夫人无奈地在一旁拉住起身要揍人的祝择现,“我们事先说好不动气的,你坐,我来问。”
祝择现没好气地瞪了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长子,一振袖袍,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阿策,抬起头来,娘且问你,你与周公子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结怨的?”宋夫人虽柔声细语却也有力道。
“母亲是知道的,圣贤书于我而言晦涩如枯木,我握笔只惘然。”祝策恨恨道,“那日太子殿下来国子监,周涤与他一道,太子许是见物伤怀,提出吟诗作对,母亲你是知道我的,最不喜这一套了,于是躲清闲去了。然后那周涤就抓住了我,非要我对他的对子,与今日无二。”
“你对不出来吧?”宋夫人问道。
“自然!”祝策愤愤地说,“我的才学母亲你是知道的,你说那周涤故意用他擅长之物刁难我,那我岂能咽下这口气?”
宋夫人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那你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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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底儿登场,掌声响起来[哈哈大笑]
第10章 鸢飞戾天(二)
祝策摇头晃脑,绘声绘色:“我说,日日雅集,日日作对,好生无趣,周公子,不若我俩比试拆解鲁班锁如何?”
“那自然是你赢了。”宋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所以我估计他就这时候记挂上我了呗。”祝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恶狠狠地唾骂,“当真小人也!”
“逆子!还敢口出狂言!”祝择现气得不轻,“你说说你,一个文人,对子都对不出来,当真丢脸!”
祝策不服气地小声嘟囔:“哪来的那么多脸可以丢......”
“好在你今日对出来了,也不枉费我的一番苦心教导你读书。”想到今日荷池边祝策还给他长了些脸,祝择现又有些欣慰。
祝策腹诽,我可真没感受到这一番苦心教导呐。
“好了主君。”宋夫人哭笑不得,“左不过是公子间的较量,那周公子我今日瞧了,人长得出挑,也有傲气,但绝不是小人,我保证他以后不会给主君使绊子的。”
宋夫人又见自己儿子斜睨主君那幽怨的眼神,忍不住轻咳了几声,道:“阿策。娘有一惑,你可能为我解惑?”
“娘请问。”祝策一听此话,端端正正地又跪好了。
宋夫人笑了笑,问道:“今日这对子,当真是你对出来的?”
祝策又开始支支吾吾了,宋夫人见状,宽慰道:“娘不会让爹揍你的,阿策,你自小娘是如何教你的?”
“功非己有,莫要冒认,惧笞而隐,不为诚者。”祝策低下了头。
祝择现却是一脸诧异,不知道他们娘俩在说些什么。
“君子坦荡,不掠人之美。”宋夫人点头道,“如今可以说了吧?”
“是昭昭。”祝策也很干脆地回答,“昭昭帮我对出来的。”
“昭昭?”祝择现一脸意外,“你说那个打架的昭昭?就是把曦儿打得好几日下不了床的昭昭?”
“爹你怎么这样?”祝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挺直了身子,“昭昭是将三妹打了,那三妹就没打昭昭吗?你是没看到昭昭脸上,脖子上,全是伤!昭昭一个女郎,若是破相了怎么办?爹你都不关心吗?昭昭和三妹皆是爹的骨肉,爹为何厚此彼薄?”
祝择现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惹了自己长子恼怒,刚想要发威,但是发现自己没有立场,祝策说得没错,要是他今日不提这一嘴,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女儿。
祝策跪得笔直,宋夫人倒从未见他还能有跪得如同青松一般的时刻,不禁有些宽慰:“阿策,你且说说,昭昭是如何帮你的?”
“昭昭将下联写在了纸扇上,父亲母亲若是不信,儿便将折扇寻来!”祝策信誓旦旦地要去寻扇子。
第二日清晨,祝昭刚醒来就看到以祝策为首,后面跟着一众仆从给她抬来了几大箱书卷。
“这是怎么个事啊长兄?”祝昭一推开门就被这景象吓得又关上了门,缓了好久才再次推开了门。
“爹说,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你今日的成就多亏了他将你送到田庄上,他说,如今你回到了府上,更加应该学而不辍。”祝策摇头晃脑道,“爹还说,他过两日来检查你的课业。”
祝昭走过这几大箱书卷,冷笑了一声,笑得祝策有些寒颤,他走到她身后,询问:“怎么了昭昭,不喜欢吗?”
祝昭摇了摇头,只是平静地问:“你将昨日之事与父亲说了?”
“是啊。”祝策连忙上前来邀功,“我将昨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了父亲,父亲听后将信将疑,我起身就要去拿折扇,但是说来也怪,折扇不见了,不知是不是被人拿回去了,后来我据理力争,父亲说,那便寻些书到昭昭住处,
改日等我有空了再考考她,长兄我啊,知你爱读书,这不,我从父亲的书阁里搬了这么这么多过来!”
祝昭听完只是低下了头,极轻极轻地笑了笑。
祝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妹,单薄的身影在初升的晨曦之下仿佛一触即碎,不知为何,本该是高兴的事儿,在他的据理力争之下父亲开始重视昭昭了,可是,可是为何他从昭昭身上看到了落寞。
“长兄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不错呀,昨日你还说要我替你去国子监读书。”祝昭笑着指了指这几大箱书,打趣道,“你瞧,如今我也不比你轻松,你也算得偿所愿了?”